《一个平头百姓的回忆四》
(四、狼、乞雨、打赌、上学)
残门锈锁覆干台,
荒蒿野草侵满院,
一股辛酸入喉来,
忽忆当年高堂在,
也曾灶头烧锅台。
恍觉如今只形影,
故乡无人诉情怀。
门口空留教子棍,
从今难入双亲怀。
西北风不停的嘶吼,黑暗还未消退,一头刚临幸了的母狼告别了懒得起床的狼丈夫和狼儿女出去打食。此去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它侦查了好久,因为我村西头有个四合院,住了好几户人家,男主人成二老谋深算很有经济头脑,在那个割尾巴的年代,为了一家人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他盘算来盘算去偷偷买了头老母猪养着。因他家在村西,惦记他的不光是那头老的跑不动的母狼和它一撮白毛的狼丈夫,更重要的是私人限制养猪,一半头还说的过去,养多了那是要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这家人整天提心吊胆,一怕上边查二怕狼吃猪,所以他又养了一条威猛高大的大黄狗。这条狼在村头转悠了十几年,这条狗也守家看院十几年,狼一直没有得手。这头老母猪很是争气,一年两窝猪娃,为这家人赚了不少炒票碎银。
如今这条霸气的大黄狗也老了,再加上院子里的两个男主人不在家,大冬天的黎明前是人睡的最香的时候,他们都在睡梦中,这头狼就跳进这家院子里,直接就奔向猪窝,一口咬到了母猪的屁股上,这老母猪痛的声嘶力竭,这狗因为院子里人多,白天村里常有人来出出进进,所以被主人用大铁链子拴在树上,尽管猪痛的哇哇乱叫,狗急的上蹿下跳,但也无能无力。眼睁睁看着这母狼行凶。猪这大声嘶吼,主人从睡梦中惊醒,赶紧让老婆点灯,这黑灯瞎火的老婆一着急却摸不到火柴,这男人把大裆棉裤一蹬,顺手披上棉袄,跳下炕一脚踩翻了尿盆,尿水洒了一地,他也不管不顾。拉了一个烧炕木叉开门就往外冲,来到猪窝边,狼还在咬猪,猪拼命反抗,这成二猛力用木叉打在狼屁股上,狼负痛猛一调头,向前一蹿,正巧成四也把房门打开,这狼忽的就到门口,一口咬到老四手上。
成四痛的差点晕过去,他看着血淋淋的左手,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是成婶临危不惧,她拉了一条毛巾赶紧给丈夫把手包上再用细绳扎紧。这成二又是一木叉打在狼腰上,这狼急了又满院乱蹿。此时大人小孩都起来了,不知道是谁赶紧跑过去把狗解开,这条老狗平时焉不拉叽,这时却像一头下山猛虎,一下向狼扑去,这狼再也没有心事咬猪,逃命要紧!这狗不依不饶,穷追不舍,这狼一看狗要拼命,它腰一弓就向墙头上飞去!说是迟那时快,别看这头老掉牙的大黄狗,它可有三国里老黄忠八十不服老的精神,它猛的扑了过去一口咬定母狼的尾巴,把它从墙上拽了下来,这时院子里的男女老少齐上阵,人心齐泰山移。大家一齐动手制服了恶狼。再说母狼被捉后,这头公狼一直想报复,不知道多少次就偷偷的溜进村子,但那次后一到晚上,这条狗再也没拴着,它每天忠诚的守护着大院的安宁。
六十年代七月一丝风都没有,炙热的太阳把一股股像火一样的热浪不断吐到地面上,除了那些躲不开阳光的花儿草儿无奈地垂着脑袋还坚守在路边,实在没有什么愿意在这个时候和太阳做伴,太阳像钉在半空中,几个月没有下一滴雨,田里的玉米叶子卷到一起,大路上的尘土有半尺厚,树叶焦黄秋苗全焉巴了,连树上的蝉鸣声也有些嘶哑。人们水缸缺水,灶前少柴、锅里缺米,沟沟壑壑就像火烧了一遍,大地一片焦黄。平时那些苦菜、蒲公英、苜蓿草等都被饿的眼睛发绿的村民挖光了,地畔上沟边到处光秃秃的。
这村里的妇女里有两个能人,一个是村西头的六奶,善长给小孩扎针看病,谁家的大人有头痛脑热,小孩感冒发烧,吃的不对消化不良,拉肚子什么的都去找六奶,我那时候体弱多病,常常三更半夜都要麻烦她,但是不管是阴雨绵绵的夏季,还是北风呼叫的冬天,她都风雨无阻随叫随到。一个就是东头我干妈,人称她为赛半仙,她那悬壶济世普渡众生的本令方圆几十里无人能及。谁家丢只鸡少了几颗蛋,谁家有人卧床不起,谁家男人在外花心,谁家丢了农具,谁家有人走失,凡此总种……她先上香口中念念有词,掐指一算有问必答,让你疑心而来满意而归。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再说这大旱之年满目荒凉,大人小孩面黄肌瘦,天旱的野菜也无处可挖,能烧的柴禾都烧完了,沟洼塄畔到处光秃秃的,吃水下沟不说还要排队,这稠稠的黄泥巴水你还要天不亮下沟才能抢到。再说这老九奶和我干妈,六奶一帮小脚老太太可坐不住了,她们几个一商量就要向龙王爷乞雨。那天我干妈穿着斜襟大袿襟边钉着盘扣,脑后挽着发髻,插一根银暨子,别有一翻气度,其她老太各有千秋。她们在村中桌子上摆上祭祀用的祭品,两边是花样繁杂的花馍,烧上高香,老九奶和几个老太太跪在前面,后面是一大片大人和孩子,他们烧香磕头,我在人群中看见前后左右齐刷刷的跪倒一片,我慌忙跪倒,头朝下屁股朝天也磕了几个头。干妈上香后嘴巴念念有词,可我一句也听不懂,只记得气氛肃穆。仪式快结束时她宣布在四爷爷家的院子里支了一口大铁锅,锅里给小孩子准备好了午餐,让小孩子们回家取碗。
我们一群孩子别提多高兴了,纷纷回家拿上勺子碗筷争先恐后向四爷爷家跑去。这时人来的差不多了,老九奶把大门一关,门口来迟了的叫门门不开,几个小孩撅着屁股爬在地上从门槛下往里看,我们高兴的还以为自己腿快运气好,一个个排着队往前喵,六奶和干妈给每个小孩往碗里倒稀饭,还没倒下一半,这老九奶是个火爆啤气性情急了筷,手提抹布劈头盖脸就向这些天真的接班人打来,这干妈和六奶一看时及成熟饭也不掏了,把人性的另一面表现到极至。三个老太太象极环珠格格里的荣麽麽,挥舞着手中的柳条抹布劈头盖脸向这群天真浪漫的孩子打去,一时间鬼哭狼嚎,这乞雨的效果果然显现的淋漓尽致……爬在门槛外的几个小孩开始还以为自己没口福,这会又庆幸自己还好没进去。再说我被她们打痛了,把碗筷一扔,飞快的爬上院中央的一棵杨槐树上,才免爱皮肉之苦。这仪式举行了,孩子们哭着叫着也达到她们所要的效果了,可天还是不下一滴雨。
记得小时候去田庄上学,舅舅家住在强河川道里,我每周星期六下午从学校都去强河川里给舅奶砍柴担水,舅奶可痛我了,每周都做些好吃的在村口张望,吃完饭我就帮舅奶干活,星期天下午我要去学校,舅奶准备好几个麦面馍糜子馍荞麦面馍,还有桃子、梨、枣,什么的,给我满满的装了一书包。她让我在校好好学习不要调皮捣蛋。我点点头告别舅妈舅奶,和川道里一群学生沿着羊肠小道向学校出发。
有一件事现在还记忆犹新,那时人穷,学生娃从家里拿来的大都是糜子馍玉米馍,小麦粉做的黑馍少之又少。有天下课一个男同学给南村的党忠民同学说:“我和你打个赌,这是十个糜子馍你如果一次把它吃光我给你再加十个黑面馍,不准掉渣,不能喝水。”党忠民看了一眼这十个糜子馍又看了看那十个黑麦面馍,拍摸胸部说:“你可说话算数不许耍赖。”说完去了一个唐瓷碗,把干辣椒面倒进碗里,再倒点凉水放点盐搅搅。把馍咬了一口醮点辣子水就开吃了,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都伸着脖子瞪着眼睛就像看耍马戏的。糜子馍一个一个被消灭光了,只见他瞪眼伸脖颈,用手在胸口揉揉说:“能喝点水吗?”这位同学不知道是心软了,还是怕发生别的什么。“可以但不能太多”他喝了一小口后接下来把剩下的一个半馍也吃光了。周围的同学们议论纷纷,有的说这算什么,我再加两个也能吃完,这时上课玲响了,大伙纷纷散去。虽然是那个同学有点心痛丢了一星期的干粮,但还是放不下面子,把早准备好的黑面麦馍给了他。党忠民咧咧嘴一手提着麦面馍一手搂着肚子离开了。
陕西省黄陵县
作协会员李明芳
二零二三年八月
六号于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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