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风雨欲来》（359）征讨方贼（二）

　　大铜山方圆三十里地。四处散落着花花绿绿且衣着破烂的流民，这些流民在田间如火如荼地忙碌着，在他们身边不远处时不时地有十人一队的全副武装安宁军巡逻而过。

　　流民们虽然看起来组织凌乱，但十分有规律。几乎是一百多人的年轻壮士在开垦荒地，后续就是流民妇人们在身后松土，把泡发好的麦种洒到田里，流水线方式作业效率很高。

　　此时的气候依旧寒冷，估计到六月份这里的天气才会回暖。小冰河时期一年四季只有五个月是正常气温，其余七个月都是极寒天气。即便身处在江南富饶之地的扬州府也逃脱不了这个如同被施了魔法的诅咒。

　　田间里不时响起流民们卖力的高歌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和希望。经过一段时间的进补，这些流民们的气色比之前灰败气色要红润了许多，眼里折射出熠熠的光芒，在他们的身上流露出活下去的渴望。

　　一排排临时搭建的窝棚错落有致，一眼望不到头。远处五十几口大锅架在简易的草棚子里热闹地冒着青烟，锅里飘出一阵阵清香，衣着破旧的妇人们忙碌的身影在锅里用大铁铲搅动着美食，让人陶醉于其中不能自拔。

　　井然有序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已经让大铜山之前一片颓废的场景变得欣欣向荣起来。

　　陆宁不禁感慨：“这里就是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这种烟火气息是许多地方不曾见到了！只有千总王大人才有这样的魄力将几万流民归集起来发挥如此大的效用！”

　　一行一千多人军民押运着军械、粮草朝着大铜山的山门而去。

　　姜龙和李淼早接到了骑哨的通报，得知王明安排陆宁带着七百多安宁军和大量的物资来支援。

　　李淼和姜龙两人见到陆宁那一刻，相互对视一眼会心一笑，齐聚到山门恭候陆宁和刘勇等一些强兵悍将。这几个月，王明手里的三位得力干将都各自领命经营着自己的事务，见面的日子也是越来越少。

　　三人见面一阵唏嘘不已，短短几个月每个人脸上都显得沧桑、成熟、干练了不少。看着陆宁身后的强悍的精锐们，李淼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李淼管理民政，姜龙管理军马，可用之人捉襟见肘。虽然有五千新兵开始操练，但真要上了战场哪里能抵得过方家墩手里精锐流寇一合之击？如今王明下令陆副千总带着精锐过来增援，方家墩手里三千余众的流寇，李淼现在瞬间就有了底气。

　　刘勇如今是骑哨队小队正，见到姜龙之后满是激动之色，见到之前的老长官心中涌现出无限感慨。虽然几个月没见，但这个月的经历就像是几年不曾见过一般。这几月刘勇跟随着陆宁在各县奔走探查，杀了不知道有多少土匪斥候，土匪头子。

　　想起曾经梁超带队带他们在刘家庄，荒山一带杀段金、袁麻子等人，那是他们骑哨队伍第一次出巡历练，这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众人被带到山上之后，陆宁、刘勇等人休整一番。陆宁在作战室里要求见一见那个在陶家庄大战一百马队的段亭寿和周航。

　　自从段亭寿带着三个完好无损的骑哨和一个重伤员回到了大铜山之后，他们的传奇战绩就在整个大铜山广泛流传，惹得一众骑哨们羡慕不已。

　　姜龙觉得大铜山骑哨队员这样的苗头不对，这样长时间传播无敌战绩会造成整个队伍有骄傲的思想，对方家墩流寇出现轻敌的情绪，同时也对段亭寿等人的好运有嫉妒的成分，不少骑哨队员的心中有种换作我也是一样结果的想法。

　　姜龙发现这个苗头，迅速放话让北上骑哨全部归队，并且对骑哨和新兵的军官们展开了一系列陶家庄惨烈战役的描述，强调段亭寿等人三次战斗中的战法讲解。

　　姜龙要让所有的人明白，目前咱们用的装备基本是武装到牙齿了，凭借犀利的火器不算本事。要是遭遇到近战或者肉搏战，骑哨队和安宁军完全毫无胜算的优势。要是所有的火器补给都没有了怎么办？骑哨队员该如何在战场上安身立命？

　　几句话就让几十个骑哨队员们垂下了头，看来平时的骑术训练和马战是不能丢掉的，更不能轻敌。方家墩这一伙流寇是残暴的，用门板铺桥和压制陶家庄就说明这伙流寇作战经验丰富。之所以段亭寿带着骑哨能打败一百人的马队，首先是姜龙队长的战术发挥了作用，其次是一百多马队完全是轻敌，忽视了自己这一方面的火器导致的败局。

　　姜龙继续强调：要是遇到对手的火器，我们骑哨队完全没有胜算的优势，要是下一次遭遇这样的流寇，我们再也不能占到任何便宜！

　　通过姜龙细心分析和讲解，骑哨队员们开始正视这伙方家墩流寇，未来他们要打周国军队的，周国军队火器和马队可是不少，安宁军是没有太多优势可言的。一堂课上下来之后，骑哨队员们深刻认识到自己骄兵必败的道理，为今后的作战的思想提高了认识。

　　陆宁见到脸上还有伤的段亭寿，看着魁梧沉稳的汉子，不由多番打量几眼。姜龙已经把段亭寿这支骑哨队的所有遭遇的战斗讲述了一遍，陆宁也基本了解了个大概。他有些关心方家墩流寇的战力细节需要具体了解，才能制定出如何与方贼作战计划来。

　　“方贼目前有多少人，辎重、兵种战力如何？”陆宁开门见山地问出他想要知道的需求。

　　军人就是这样，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段亭寿见到一张饱经风霜且黑黝黝带着坚毅的脸，一身铁甲周整的陆宁。陆宁的名号他是听过的，据说他一直在上元县剿匪是打出了威名的，看着陆宁的一番严谨的做派，段亭寿就知道这位传说中的副千总应该是个厉害的角色。

　　“回陆千总，卑职在高邮湖一带探查，在方贼的斥候口中得知有两千多人的队伍在离陶家庄二十五里地的李家庄盘踞。经过陶家庄一役之后，他们又增员了几百人，大约有三千一百多人，其中老营有五百多人，马队有七百多人，大部分骑兵披甲，弓兵大约有一百二十人，战力颇为强悍！使用火器的兵力卑职暂未查明！大约有一千新兵皆是以刀斧手为主，战力贫弱。上次与我们对战的是那二当家陈德远带的是边军骑兵，他们用三眼铳和我们在马匹上对战，三眼铳的威力不小！需要谨慎对之！”段亭寿恭敬地抱拳回禀道。

　　在一旁的姜龙和李淼撇了一眼陆宁的反应，陆宁没想到的是这次方匪手里竟然有溃退下来的边军骑兵？大梁边军骑兵可是整个大梁最精锐的部队，这一支队伍居然都能成为方家墩手里的主力，这三千流寇远看没有想象的那么弱鸡。

　　能把边军的骑兵打败，他们将来要面对周国的铁骑又将是什么样的对手？作战室里每个人都心里没有底。

　　“陈德远带的马队战力如何？可有军阵？战法如何？”陆宁又继续问道。

　　段亭寿思索一番，道：“追击卑职的马队是没有军阵可言的，陈德远带队堵截卑职的时候，对方几十人也看不出军阵，但是感觉出这些骑兵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战力颇为强悍！不过，也有一些新兵骑手比较孱弱，总体战力中等算是中等吧！”

　　陆宁心中泛起了嘀咕：“难道济南府的边军战力也不过如此？他们怎么会被万人敌就轻易击溃了？难道边军骑兵当了流寇之后就退化了？”

　　“说说你们骑战时候的经过吧？”陆宁看着段亭寿好奇地问道。

　　段亭寿讲述了下马对战的经过，自己的战马几乎都战死了，为自己挡了方贼马贼三眼铳打过来的铅弹而死伤，如果不是战马护身，他们四个人可能要全部战死了！

　　“刘勇！”陆宁喝了一声。

　　“卑职在！”刘勇起身作揖抱拳道。

　　“段队正！你带上你的四名骑哨协同刘勇，三日之内查清方贼所在之地，并对方贼简单摸底，制定进攻方略！”说完，陆宁看了一眼姜龙，言下之意就是当着你的面把你手里的兵征用了。

　　姜龙点了点头，自然是同意陆宁的安排，很默契地点头微笑。

　　段亭寿直属上司是姜龙，见到自己的上司如此配合陆宁，心中大定，抱拳作揖道：“领命！”

　　刘勇也拿出了态度喝道：“领命！”

　　随后，刘勇、程琳、赵进、袁尚、段亭寿、周航、郑克爽和陈祥宇约八人组成的临时骑哨侦查分队，骑着马匹朝着高邮湖一带奔去。

　　陆宁这一次任务也是为了解决方家墩匪部，如果安宁军能解决方家墩匪部，安宁军的名声大噪之后不知道是福是祸，陆宁也没心思去想那么多。骑哨队员出发没有多久，陆宁就点齐兵马朝着高邮湖方向开进了。

　　高邮湖，陶家庄土墙城楼。

　　陶家庄的庄主陶宇肥胖的身躯被悬挂在土墙的门楼上已经好几天了，他身上的血液已经流尽了，厚实的草绳将他的脖颈系得紧紧地，随风吹动，陶宇的遗体就像风干的腊肉在城头摇晃，十分凄惨。

　　如今陶家庄已经尽陷方贼之手，躲在高邮湖心的老人和妇孺们是不敢回庄子的，好在岛上的补给能让这些陶家庄的妇孺老弱躲过一劫。陶家庄已经有人奔走到高邮县衙告状了，不过到现在为止也是生死不明。

　　陶府，方家墩和几个当家的在后院花厅里商议计划近几日攻打大铜山的事宜。方家墩已经派出三波斥候去大铜山打探了，但是没有见到一队斥候们回来禀报的。

　　这让方家墩内心里烦躁不已，他愤怒地把手中的白瓷茶盏“啪”地一声扔在了地上。暴跳如雷道：“他娘的！老子现在县城暂时不打了！不把大铜山这帮乡兵杀了，老子咽不下这口气！手里派去了几批兄弟都是有去无回，真他娘的邪了门，老子啥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二当家陈德远在方家墩的面前已经提不起脾气，以前仗着自己有几百人的边军骑兵没怎么把方家墩放在眼里，脾气来了偶尔和方家墩硬怼。方家墩平时也是让这个得力的干将，都是好好地哄着的。

　　如今陈德远的精锐马队在四个不知名的乡兵面前吃了瘪，一百人的马队损失殆尽不说，还让那四个乡兵斥候扬长而去，让他顿时在方家墩面前颜面尽失，抬不起头来。

　　按照以往方家墩发了脾气，二当家陈德远会出来好言相劝一番。今日陈德远则耷拉着脑袋么默不作声地喝着手中的白瓷茶盏茶水。

　　老三管豹见二当家自从带着十多个马队兄弟回来之后就一蹶不振，为了避免气氛尴尬，于是嚎着嗓子道：“大哥，没有什么好怕的！乡兵能有多少人？正规官军咱们又不是没打过？怕个卵子！兄弟我当先锋，定要帮哥哥扫平大铜山，咱们拿下大铜山之后就在那儿做山大王！”

　　老四刘厚顿时附和老三管豹的话，道：“对，三哥说得对！别长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几百乡兵而已，咱们手里可有几千众，大铜山手里的几百兵哪里是咱们的对手？”

　　老五方远年看着方家墩，一脸诚恳道：“大哥，请你息怒！胜败乃兵家常事，二哥也不必为一时失了马蹄而懊恼，下次对战这些乡兵咱们有经验了，咱们就能拿捏他们了。这次吃了亏也许是福报，避免了我们大队的损失，下次遇到了他们咱们把场子找回来就好了！”

　　听到几个兄弟们都这样劝慰自己，方家墩脸上缓和许多，也不由叹了一口气道：“老二，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这次哥哥做主一定要为那百十个兄弟们报仇，一定将大铜山的乡兵除之而后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