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梦回高崖坪》第六章

    秧歌起来后,第一天晚上先去上庙“点蜡”,“点蜡”完后,一般会回到本村演出。从第二晚上开始,就得出村去演,这得先提前一天通知邻村,以便邻村有充足的准备时间,比如准备演出的地点、迎接的烟火、准备的饭菜等等。

    正月十一日,高崖坪秧歌终于炮声隆隆、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的“闹”起来了,全村男女老少都参与了进来,此次秧歌坛设在和忘成一墙之隔的一帆三妈家。这次秧歌起来,离不开村主任何伟和老主任李继堂的宣传发动,也离不开猴爷、三虎等好事者的大力帮忙,更离不开高崖坪人的鼎力支持。这是高崖坪十几年来的首次秧歌,意义非凡,人人脸上都挂着难以掩饰的愉悦兴奋之情。

    晚上八点,秧歌正式起来,院子中挤满了人群,隆隆的锣鼓声中,两条长“龙”并排昂起头,将院子中间围成一块空地;空地中,八个红色的高叶玩了起来,两只“狮子”抖动起来,“狮子”两侧则是四个高高的手灯笼护卫着,“旱船”和“毛驴”则站在最后面,稍显乖巧。戏装都已经穿好了,几个小女孩扮的旦娃子手里拿着扇子排成队,三虎扮演的妖婆、猴爷扮演的老生……他们都穿好了戏装,已然进入了各自的角色。

    村主任何伟站在青房门槛前面的沿子上,旁边老主任李继堂,何伟一边抬起手示意锣鼓声停下来,一边使劲的喊着:“先停下来,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片刻功夫,院子里顿时戛然而止。

    “今晚咱们的秧歌就起来了,现在先请咱们老主任李爷讲话并做安排!”何伟边说边示意老主任李继堂。

    老主任李继堂清了清嗓子:“现在我说两句,啊,今晚,咱们高崖坪的秧歌好不容易起来了,这要归功于大家热情的配合帮助。今晚“点蜡”回来后,咱们在自家演出,其实也相当于一个排练。明晚咱们就要出村了,所以大家要认真努力啊;最后,当然还是更要归功于咱们去年黄芪、甘草的收成不错,不然,咱们没钱也没心情,你们说对吗。我就说这么多!”

    李继堂说完后,何伟做了强调:“大家注意,咱们是因为娱乐高兴才闹秧歌,毕竟一年辛辛苦苦,也就这几天闲着放松一下。但闹秧歌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尤其是出村后,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惹是生非!下面请春生把大家各自的职事再明确靠实一下!”

    春生拿着职事表念完后,村主任面向人群:“家具想起,开始点蜡!”话音一落,锣鼓声又响了起来,李继堂提着小灯笼:“走!”,锣鼓队紧跟上,依次是八个红色的高叶,四个手灯笼,“狮子”,“龙”,“船姑娘”,“毛驴”等都依次跟上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一条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向庙上进发,蔚为壮观。

    远处看,“秧歌”像一条五颜六色长龙威武的在道路上行进,轰轰隆隆的鼓声响彻了高崖坪及附近村庄的各个角落,这是人们一年中最为激动、兴奋的时刻......

    秧歌队走了后,院子里则留下一些年长的老人,他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拿着凳子,坐好了位置,边聊着边等着秧歌点蜡回来......

    一小时左右,大家听见了隐隐的鼓声,鼓声越来越大,大家都知道秧歌点蜡回来了。随着鼓声越来越近,转眼已进了院子,秧歌演出正式开始。半个小时的玩“龙”之后,以板胡为主,二胡和笛子配合的《柳青》开始响起,紧接着十来个掌着灯笼、手灯笼,中间隔着凤冠霞帔、锦袍靓丽的男女演员的演唱者出场了。这一折叫《折牡丹》,高崖坪秧歌第一折一般都是《折牡丹》,《折牡丹》是小调,委婉而抑扬顿挫。当然如果去邻村或者上庙,第一折一般会唱《十炷香》,《十炷香》属于秧歌的《东调》,高亢而节奏感极强,唱出了人们一年来的辛苦、奔波和豪迈。

    渭州小调听起来和陕西的眉户差不多,主要包括东调、西调、三倒弯和彩花调等,同时也兼容吸收了洮岷花儿高亢嘹亮的特点,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渭州秧歌。

    演唱开始后,一帆他们暂时就没事了。一场上庙点蜡,他已经打的两个手臂酸痛,他不约而同和望成、尕平到忘成家去喝酒,三人到望成家七拉八扯,高谈阔论,畅所欲言。转眼两个多小时过了,酒连一斤都没喝完,于是三人纷纷起身,他们到秧歌场半小时后,秧歌演唱就结束了。

    演唱结束后,则是一帆最吃力的时候。在隆隆的鼓钵声中依次进行舞狮,跑旱船,跑毛驴,玩灯笼等的表演,这个过程将近一个半小时。打鼓最吃力的是舞狮的时候,鼓点打的非常快,一段狮舞下来,整个人浑身湿透,相比而言,跑旱船、跑毛驴的打鼓要轻松很多。

    正月十二,月亮像一个晶莹的圆盘挂在夜空里,照亮了安静的庭院和空旷的原野,田埂下面还没有融化的雪上面闪着暗淡的光芒,正是“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这一切都给过年的气氛增添了一份和谐。

    今天晚上秧歌开始出村,七点左右,秧歌队的人基本都到了。秧歌出发前,村主任何伟又进行了简单的强调,何伟说今晚原本去后山的村里,但早上梁家坪村发来了邀请,邀请的人说今晚梁家坪村还来一家秧歌,为了方便,他们邀请高崖坪秧歌,准备把两家秧歌合起来一起招呼支应。所以今晚只能去梁家坪。

    何伟刚说完,突然听见有人大声的喊:“哎,领导,给我安排啥职事啊!”人群中窜出一个穿着呢子衣的高大身影,径直朝村主任走来。大家仔细一看,原来是李向伟。

     老主任一看是李向伟,他一步跨到何伟前面,挡住了李向伟,“给你分配啥啊,你会啥啊,酒醒了再来!”

     李向伟用力拨开了李继堂:“没你的事,不要多管闲事!”

    李向伟直勾勾的盯着何伟,“我非叫你给我安排!”说着一拳打过去,何伟急忙一退,李向伟险些翻倒,春生一把上前拉住李向伟,“你要干啥!”

    李继堂示意大家,“把他拉到家里去!”说完春生几个急忙把李向伟架了出去。李向伟嘴里不停的喊:“何家的,你这不是狗眼看人低吗,我好歹也是高崖坪的,我就不算人了!”

     村主任回过神来,示意大家赶紧准备,锣鼓声响起,大家将舞狮、舞龙、旱船和“毛驴”各个表演大致排练了一遍,半小时后,秧歌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秧歌如同一条一百多米的彩色长龙,在欢快的锣鼓声中行进在乡间小路上。这锣鼓声,涤荡着人们澎湃的心灵。这是一道靓丽的夜晚风景,给寂静的山村带来了快乐、希望和豪迈……

    走到路上大家才得知,原来李向伟得知高崖坪秧歌起来后,今天专门从镇上回来,回来后他一直喝酒,越喝他越想不通,他想着全村这么大的事竟然没通知他,他的经济光阴好歹在高崖坪也是数一数二的,最起码秧歌领导组里应该有他,加上他和村主任何伟、和他二达李继堂关系都不和,他越想越气,于是才有了前面的一幕。

    一个小时以后,高崖坪秧歌才不紧不慢的来到了梁家坪,经过轰轰隆隆的烟花和炮声迎接后,高崖坪秧歌才到了演出地,这才发现,另外一家秧歌早已经到了多时了。

    按照惯例,两家秧歌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开始了舞龙表演,舞龙表演完毕,《柳青》响起,演唱开始。演唱的顺序仍然是按照先来后到,一家一折的轮流进行。

    演唱开始后,梁家坪村的人将两个秧歌队的人分配叫到各个屋子,支好了桌子,摆好了丰盛的酒席,进行热情款待。同样,一帆、望成和尕平三人也和秧歌队的人一起被招待。外面演唱如火如荼,里面划拳喝酒热闹非凡。不过每过半小时左右,村主任何伟都会在有职事的人的耳旁默默的提醒几句,叫他们喝酒要把把握住,以免误了职事。

    转眼一小时过了,一帆有点微醉,他听出高崖坪秧歌已经唱了《折牡丹》、《割韭菜》、《相面》等。他记起村主任的提醒,他下意识的给尕平和望成提了提醒,尕平自恃酒量大,无视他的提醒,他只能和望成装作上厕所出来了。院子里仍旧热闹非凡,他俩在外面看了一会,感觉很冷,就去化妆间的小房子去取暖。猴爷忙的团团转,一会安排下场的节目,一会亲自给演员化妆。一帆和望成索性挤到化妆屋子的炕上和衣而睡。

    一觉醒来,外面的弦乐声,演唱声依旧高亢嘹亮。突然,村主任何伟一脸严肃的的来到化妆间,面向猴爷:“我问了,人家说你们有什么唱什么,反正我们要招待你们喝到天亮,你们也要唱到天亮!”

    猴爷紧急的问:“那另一家秧歌头人怎么说?”

    何伟说:“人家说无所谓,说唱到啥时候都行,毕竟人家前几年都起秧歌,唱家多的是!”

    一帆听出了大概,原来梁家坪人要求今晚两家秧歌最起码应该唱到快天亮,仍然是一家一折的唱,但下一轮中,高崖坪的秧歌已经没唱的了,一共排练了七折秧歌,都唱完了。这可难坏了村主任何伟。

    猴爷很难为:“我倒是记得一些,但时间紧没来得及排练么,具体唱词忘了,这人家会笑话!”

    村主任到外面看了一圈,又焦急的进来:“这折看来很长,咱们有的是时间!”

   猴爷猛地锤了一下大腿,“叫三虎上,让他现场自编自演去吧!”

  村主任皱了皱眉头,“那怎么行,三虎唱秧歌有时会失谱,人家会笑话?”

   猴爷很肯定:“笑话啥,这本来就是闹笑话的,正儿八经的,有几个能听得懂!”

    村主任无奈,出去一阵子将三虎从酒局中叫到化妆间,三虎已经快醉,知道了村主任和猴爷的为难,他勉强答应。村主任提出要求,三虎唱啥都无关紧要,但必须保证这一折要最起码半小时以上,三虎点头应允。

    三虎提议演《荒郊义救》,他扮花子仁义,猴爷演张成愚。于是两人立即准备,画好了妆,三虎在东家要了件破棉袄,拿了条棍子,可随时上场了。

    任何事情,一旦准备好了,就感觉时间慢了。二十多分钟以后,轮到高崖坪秧歌了。猴爷扮演的张成愚先躺在场子里,几分钟后,三虎拿着棍子,一跛一跛的上了场。三虎一瘸一跛的进场中,院子及外面的人纷纷挤过来看新鲜,人群又热闹起来。

    “哎呀,大家好啊,我先介绍一下啊自己啊,我叫仁义啊,从事的工作嘛,大家看出来了。别看我现在穿的有点烂,以前我可是大富人,可以说富的很的人。我小时候,长得好俊,好多人家都想着把他家的姑娘嫁给我……”人群中传来哈哈的笑声。“自从一场天火后,我达、我妈没了,我不得不变换了工作……哎,叫花子的工作,也不好干,我告诉你们,干好这个工作,得脸皮厚,得胆量大,总之是要心态好。我告诉你们,我一个人曾斗过两只藏獒,你们信吗?”不知不觉,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猴爷睡在那里冷的直达哆嗦,三虎的戏还没演到那里。

    “哎,叫花子的工作嘛,有苦有甜、有喜有忧、无人束管、快乐无边......我告诉你们,叫花子的工作啊,要比那些当官的、有钱的自在多了,像我嘛,不操闲心,不说闲话,你们就不知道这其中的乐趣啊,关键是肚子饿了就啥都不想了。当然,要说啥都不想那也是不现实的,我就想着讨个婆娘么……现在我给大家唱几个小曲,你们愿意听吗?”人群中传来掌声,“我先唱个孟姜女哭长城吧!”三虎唱着声泪俱下,还别说,三虎的“孟姜女哭长城”还有点那么回事。“哎,算了算了,太伤心了,还是唱个高兴的吧!”三虎一连唱了几个秧歌小调,都是词不搭调,没一个完整的,甚至都跑腔跑调,人们笑的前仰后合。

    一小时过去了,猴爷冷的坐不住了,起来准备要出去,三虎才意识到戏还没完,他过去示意了猴爷,猴爷气的脸色铁青。

    “哎,那是什么啊,这荒山野岭的,那是谁啊,不在家暖热炕,躺在这里干啥……让我前去瞧瞧,算了,不瞧了,万一是鬼,那可咱办?安全起见,还是走为上策。我妈以前说了,只要不招惹的话,鬼应该不会伤害咱!”三虎全然进入到状态,“不对啊,这万一是人呢,我妈给我起了个名字叫仁义,有仁有义,这如果一走的话,对不起我的名字啊!”

    快两小时了,已经到凌晨三点了,三虎的戏才进入状态,何伟站在外面转来转去,气的心里骂三虎:“一点谱没有,凑个节目就行了么,这样下去天亮也演不完!”没办法,他进场直接给三虎在耳边提醒了几句,叫三虎赶紧结束。村主任提醒完后,二十多分钟,三虎才不情愿的结束了本折演出。

    经两家秧歌商议,演唱到此结束。轰轰隆隆的锣鼓声响了起来,高叶、手灯笼、“龙”的灯、“船”的灯都亮了并动了起来。另一家秧歌的舞狮开始了,随着引狮人的绣球谐和的舞动,两只狮子眼睛闪闪发光,张开血盆大口,威武而雄壮的进场了,随后则是跟随着绣球左转右探,时而低下头,时而高高跃起,这时候整个人群都沸腾了,鼓点也如雨点一样紧张而急促。他们配合的掷地有声,有板有眼,堪称异常精彩绝伦。因另家秧歌没有“船”和“毛驴”,所以舞狮完后他们在鼓声中就先回了。

    轮到高崖坪秧歌的舞狮了,但尕平已经喝醉了,无法表演,只能取消舞狮表演。下来就是跑旱船了,这是一帆和望成配合的节目了。只见漂亮的船姑娘跟随着引船人的木浆一荡一漾慢慢的入场,随后船头忽高忽低,忽左忽右,轻轻飘飘的跑着,而引船人则极力的保护着船和船姑娘,生怕船“有事”,直到船“不小心”陷入到泥潭中时,引船人变得“无可奈何”,此时板胡就响了起来,船曲就开始了,经过船曲的演唱与引船人的表演和努力,最后船才被“弄”了起来,接下来的会“一帆风顺”、“动作轻盈”,直到旱船消失在人群围成的场地中,整个过程异常自然。这个过程中,一帆和望成配合的天衣无缝,简直是赏心悦目,迎来了多人的好评。

    同样,诙谐、幽默、搞笑贯穿“毛驴”表演的全过程,最后是高叶的表演,高叶边表演边出远门。

    从梁家坪演完出发,到高崖坪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了。一路上,村主任大为恼火,一边大骂尕平喝酒误了大事,一边骂三虎简直是没完没了……

    在后面五天的演出中,村主任及时吸取了教训,总结了经验,高崖坪的秧歌才得以更加顺利进行演出……

    今年高崖坪的秧歌可以说红红火火、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版权声明:
作者:感冒的梵高
链接:https://www.techfm.club/p/68414.html
来源:TechFM
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未经允许请勿转载。

THE END
分享
二维码
< <上一篇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