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拆，抽贷，石家庄近200家4S店的灭顶之灾

撰文 / 路   巡

编辑 / 张   南
设计 / 琚   佳

 

9月14日，石家庄市最大的汽车园区——河北国际汽车贸易园区正在被强拆。一周前还看得到的广汽传祺展厅、比亚迪汽车展厅、日产启辰展厅，已被夷为平地。

 

该园区内特斯拉直营店的“T”字标识，被拆楼挖掘机刮下来扔在地上。

 

 

同样门头标识被拆洒一地的，还有红旗4S店的“中国一汽”和“红旗”门头标志，像被砍断的肢体一样掉落。

 

 

红旗旁边的长安汽车4S店也不见了logo，光秃秃的，让人完全看不出这是长安的4S店。

 

店员们对汽车商业评论说，开拆楼挖机的是街道办派来的人，每天都打很多电话来问自己动手拆不拆。自己不动手拆，他们就动手了。

 

店员们说：“街道办的人明明通知搬迁的期限是9月底，怎么突然动手拆门头标识？”

 

街道办的人不和他们聊原因，就要求必须拆店，过几天可能会断网。

 

这场以整治临建违建低端市场为名的行政搬迁，根据石家庄市商务局的统计，涉及177家具有规模的4S店，几乎波及了石家庄所有的4S店，还没算上其他各种形态的展厅。

 

但截止到汽车商业评论发稿，石家庄4S店的投资人们并未看到关于拆迁的政府红头文件。

 

这场搬迁似暴风骤雨般迅疾。4S店被各自所在的街道办要求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完成搬迁。新园区尚在建设，原店就要拆掉，没有缓冲时间，没有过渡安置。

 

 

这让还没从疫情中缓过来的汽车经销商们陷入破产倒闭的境地——不少股东抵押了房产从银行贷款才能维持现在的经营，没有谁能够再打掉重来。新建的4个园区租金相比现在，要高上2-5倍，一家具有规模的新店耗资上千万元，装修需要2-3个月。用当地一位汽车经销商的话说，“我们去也去不起。”

 

据汽车商业评论走访，一些证照齐全的4S店甚至是此前政府重点的招商项目，也被“一刀切”式勒令搬迁。

 

这场搬迁涉及近2万人直接就业、近5万人间接就业、超过百万顾客的维保服务，如果强制搬迁，了解内情的匿名人士称直接损失将超过20亿元。

 

仅在长安区的河北国际汽车贸易园区一个园区，涉及1万人就业、年营收100亿以上、资产约20亿元。

 

多家经销商对汽车商业评论表示活不下去了。

 

一位经销商表示：“作为为国家和社会做出了贡献的民营企业，我们寻求的是平等对话的解决机制，做企业是被尊重、被认可的。”

 

但是距离9月20日的最后搬迁期限越来越近了。一些经销商向汽车商业评论反映，4S店已经被断水断电，围栏围挡，无法正常营业，被街道办逼迫自己拆店，自己不拆他们直接开着挖掘机就过来了。

 

这场罕见反常的搬迁，是谁主导的？石家庄市的相关部门，是否知情？

 

石家庄的经销商们投诉无门、走投无路。他们期望在拆楼挖掘机碰触到自己的店面之前，有关部门能依法解决问题。

 

生死存亡

 

汽车商业评论走访了多家石家庄汽车4S店负责人，他们有四问：

 

一问政府规划中的4个新园区，还处在工地施工状态，即使24小时*7天强度地赶工，也不可能在月底前就建好，为何在新园区没建好的情况下，就强迫现有的经销商关店拆除？

 

二问新园区，在租金、未来一些隐性费用没有公示、政策和补贴是不明朗的，在这些重要的协议条款都没有公示的情况下，为什么直接让经销商签入驻协定？这让人感到不安和焦虑。

 

 

三问新园区的建设标准。每个品牌厂家有各自的建店标准和要求，但新园区整齐划一的四层小楼式的店面，如何满足建店要求？

 

四问，国务院7月14日出台支持民营经济发展的“31条”，在国家一再发布支持民营经济发展政策的时候，为何石家庄出现反方向势头以及打击投资人信心的做法？这个城市的管理者们在想什么、做什么？

 

汽车商业评论看到，在西三环的康城汽车园区的东风本田4S店，5月19号才注册，8月中旬刚刚正常营业，整体投资将近2000万元。

 

这个6000多平方米的新店，装修了3个月，经营架构还在搭建中，目前有员工40多人。据了解，员工还没有招聘到位，都到位的话整个店面差不多该有60多人。

 

东风本田4S店9月2号接到街道办的搬迁通知，通知最后期限是9月10日。

 

“这对我们来说是灭顶之灾。因为像目前这种情况，银行一听我们要关店，马上就抽贷，我现在外债和员工工资，已经无法兑付了。”该店的一位负责人白了鬓角，他告诉汽车商业评论，“现在的汽车行业市场下行非常严重，大家都知道的。我贷款投资这家店花了2000万元，还没卖出去几台车，（街道办）就要求拆店。如果说现在拆了，我们也无力再建新店了，因为没有资金了，我只有破产倒闭了。”

 

他说，街道办的人只通知拆店，没有通知任何政府补偿优惠和过渡安置措施。店里还播放着欢快的音乐，两名店员还在迎宾，只是客户们不能提车了。所有的新订单由于拆迁这个不定时炸弹，只能都退掉。陈列着新车的亮白色崭新大厅，不久之后可能就成为废墟。

 

 

与东风本田相隔不远的奇瑞4S店，投资人张康已经被银行抽贷破产清算，住进了医院。张康经营这家店已有10年，效益不错。疫情结束以来，奇瑞4S店每个月都能卖出六七十台车，最近还上了捷途新车旅行者。张康和他的员工们正准备冲业绩，却遇上强制搬迁。

 

张康的血压飙到180，发烧近39度，他一边在医院打点滴，一边在电话中对汽车商业评论反复说：“我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张康嗓音沙哑：“疫情我们扛过来了，几十个员工我们一块奋斗扛过来了。但是现在我血本无归，一辈子的心血搭进去了。我觉得有关部门这种一刀切的动作，真的是伤我们民营企业的心。我这2000多万的负债，我不知道跟谁去要。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的员工、面对我的家人、面对我的朋友们。”

 

他说，这家4S店给当地每年贡献五六百万元的税收，疫情期间坚持不裁员保证就业，几个股东借债维持经营、缴纳税收，结果现在投诉无门、走投无路。很多人劝他健康第一，他反问：“几千万外债在你身上，搁谁谁扛得住？”

 

另一个园区——国际汽车贸易园区的经销商们也向汽车商业评论反映，每家店面投入了几千万元，个别规模大的店面甚至投入上亿元，各家都背负着大量银行贷款，整个园区的银行贷款规模约为30亿-40亿元，银行要求民营企业的投资人夫妻双方都要承担无限连带责任，个人、父母甚至亲戚朋友的房产都抵押给了银行，投资人的身家性命都投在了园区。

 

一旦拆迁，各家只能就地破产，不仅前期投资归零，银行贷款无法偿还，房产被执行，相关产业链款项更无法支付，投资人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将背负巨额债务和失信人的身份。

 

此外，国际汽车贸易园区经过多年经营，每家店大概都有2000名左右客户储值。一旦现有店面破产，涉及的近十万名客户权益无法兑付，必将引起大量纠纷。

 

前述红旗4S店负责人马弘扬就在国际汽车贸易园区工作。看着红旗两个大字被刮落，他又急又心痛。马弘扬对红旗品牌有很深的感情，认为红旗是中国汽车工业的代表和骄傲。

 

红旗品牌在石家庄有3家4S店，经销商是总部在保定的中冀汽车贸易集团。3年前，经由石家庄政府招商引资，中冀集团在石家庄投资了3家红旗4S店，结果遇上疫情。好不容易疫情过去，这3家店由于低端市场整治，要进行大搬迁。

 

张康的奇瑞4S店旁边，是6月份刚装修过的长城哈弗新能源4S店。位置在康城汽车园区一进门的宝马和奔驰店，无论如何都与“低端”联系不上。

 

 

变味的“先立后破”

 

这场拆迁，始于今年年初石家庄市政府出台的《关于市区临建（违建）、低端市场综合整治提升工作实施方案》。该方案关乎搬迁整治二环路旁临建或违建的4S店。

 

汽车经销商们并不是不愿意配合市政规划搬迁，他们早就知道石家庄近些年的规划。

 

从2000年开始，石家庄市政府就开始“退二进三”政策，把上世纪五十年代建立的曾经是城市名片的石钢、华药、焦化厂、6个国有棉纺厂这些代表第二产业的老工业企业搬离二环，发展第三产业。

 

2021年，石家庄在“十四五”开局之年准备打造“现代化都市圈”，不仅要退二进三，还要优化第三产业。

 

一听“优化”这俩字，人们就知道要淘汰出一批企业。石家庄市提出，在二环内做减法，三环内做乘法。

 

从地图上看，石家庄市的4S店集中入驻在4个园区，其中一个康城园区位于西三环；两个位于北二环，其中一个在新华区北二环西路127号，另一个在长安区园区西街北二环东路86号；还有个自发形成的园区坐落在南二环裕华区裕翔街。

 

即一个位于西三环，两个在北二环，一个在南二环。

 

（图中紫色标识为4个老园区，红色标志为在建的4个新园区，康庄大街新老两个园区因只隔一条马路几乎重叠）

 

崔岩在石家庄从事汽车行业超过30年。他向汽车商业评论介绍，石家庄原来真正的汽车园区就两个，分别是北二环长安区的国际汽车贸易园区和西三环新华区的康城汽车园。二环周边分布着一些4S店，都是自发形成的市场，位于南北二环两处（分别位于裕华区裕翔街辅路、长安区园区西街）的大概有55家4S店，西二环10家、东二环3家。

 

上世纪90年代中期，自从私人轿车被允许自由买卖以来，汽车交易形式从最开始的立交桥下买卖、商场展销，到像在集贸市场一样的汽车交易市场比如北京的亚市，到本世纪初，从2002年-2004年左右，各品牌4S店这种终端模式迅猛发展起来。彼时，城市的发展也就局限在二环周边。

 

石家庄二环的4S店商圈，也差不多在这一时期形成。各经销商经过前期调研之后，结合当时的市政规划、商圈的基本环境、顾客需求、竞争状况等，在二环落子建店。

 

随着城市发展，人口在增多，城建规划在变，从前只有二环，慢慢有了三环，从前的郊区和田地，逐渐起了高楼，盖了商圈。

 

位于二环的经销商们知道，根据石家庄市“退二环、进三环”的城建政策，二环最有可能出现变动。由于出现的时间早，一些在当时环境条件下被允许的手续，不符合现在的要求，被认定为临建、违建。

 

6月1日，河北省委常委、石家庄市委书记张超超主持召开市委专题会议，会议内容发布在6月2日的《石家庄日报》上，标题为《坚持规划引领先立后破拆建并举 强力推进全市汽车产业园建设如期竣工达效》，其中提到“强力推进全市汽车产业园建设取得新突破，确保今年9月底前建成投用，为10月份完成超期临建和违建汽车4S店搬迁整治提供支撑，让城市更美丽、更宜居，让群众生活更舒适、更幸福”。

 

与汽车商业评论交流的经销商们均表示，不是不搬，他们支持打造宜居美丽城市、改善城市环境。但“先立后破”执行起来，开始变味。

 

据国际汽车贸易园区的一位经销商反映，6月中旬，他们接到长丰街道办的告知函，被告知长安区的所有4S店必须8月底之前搬迁整治完毕，7月4日，他们接到了长安区规划局、住建局、城市管理综合执法局、公安分局、市场监管局和消防救援大队联合下发的通知，让他们自接到通知30日之内自己拆除，过期不拆的，“有关部门将依法进行拆除”。

 

根据法定程序，整治临建违建、拆迁低端市场需要前期做调研、论证，有征求意见稿，有政府出具的红头文件。但直到9月14日，经销商们称一直没见到具有行政效力的政府红头文件，只在最近才见到了一份只能看得到附件的征求意见稿。

 

 

“都已经拆了，才补一份征求意见稿，程序不合法。”一位经销商称，这份不具备任何法律和行政约束力的意见稿附件马后炮似地出现，是为了让经销商们赶紧同意签约进新园区。

 

汽车商业评论9月4日走访了长安区和裕华区新建的汽车园区，都还处于毛坯房的施工初期。按照这种进度，园区在9月底之前很难完工。

 

（长安区在建的新汽车园区）

 

（裕华区在建的新汽车园区）

 

从前述河北国际汽车贸易园区4S店的遭遇来看，长丰街道办已经派人在拆迁。“这还没立，就先破了。”崔岩说。

 

新园区还是一片正在施建的钢结构，老店就要拆，拆了之后，这些经销商如何生计、去哪过渡呢？

 

按照各厂家的装修要求，4S店装修至少要2-3个月，BBA的要求更长，旗舰店需要5个月以上。如果所有的4S店都搬迁，那么距离新店开业的这几个月期间，诸多车主客户的维保服务怎么保证？

 

这些亟待处理的问题目前没有答案。4S店店主们四处求沟通，无人理会，有的店主已经被逼到市信访局去反映情况。

 

他们对汽车商业评论感慨道：“省会的营商环境，怎么突然会成这样？”一位在保定市有4S店的经销商谈及不同的营商感受。

 

他说，保定的市场建设与拆迁工程，起码各级政府在具体实施中充分做了前期准备工作。“对于没在城区规划内的经营场所，坚持手续不全的能补就补原则，想办法优化营商环境，对于可拆可不拆的，坚持能多经营一天就多经营一天，以此方便群众购物消费，尽可能减少企业损失。”

 

他举例道，在市场新建和改建中，保定市政府充分考虑了市场需求和新业态发展。比如说，以汽车为主题的爱情广场项目，总面积达到33万平方米，在包括部分经营场所在内的拆迁原址建设有形市场，市发改委、商务局还有团委等党群组织在项目规划、用地报批、项目建设中给了很大支持。

 

他认为，对于城市历史的构成部分，在不影响城市风貌的情况下，应该予以保留，而不是一刀切拆除。

 

手续合法的也要拆

 

被定为“违建”的后果是，汽车经销商们被拆迁后拿不到一分钱补偿。

 

“我们绝对不是违建。”多位国际汽车贸易园的经销商对汽车商业评论说。

 

作为石家庄市最大的汽车园区，国际汽车贸易园于2003年6月由河北省国资委旗下的河北汽车（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下称河北汽车集团）与长安区北翟营村委会达成合租协议，占地560亩。

 

然后，河北汽车集团再招商，引进汽车经销商，经过20年发展，形成了57个汽车品牌4S店、上百家汽车销售企业入驻的大型汽车商贸园，年营收达100亿元以上，就业规模近1万人，投资资产约20亿元。

 

该产业园无论是从外观形象、建设规模还是园区产值、技术含量来看，都不能被定义为低端产业。

 

这个园区已经是石家庄的城市名片，多位市、区领导来参观考察，对园区发展给予肯定，现在却以超期临建为由令其搬迁。“我们无法接受。”经销商们表示。

不接受，就被围栏围起来无法经营。汽车商业评论看到，沃尔沃、北京现代等4S店已经被绿色围栏围得密密实实，有两位车主四处找入口，沿着围栏转了一圈，无法进入。

 

（被围栏围住的沃尔沃和北京现代4S店）

 

值得注意的是，汽车商业评论发现，该园区有些4S店外没有围栏围挡，正常经营。问及则知，“这是国和自己的店，自己的店肯定让经营，别人的都围上”。

 

（左边继续经营，右边围栏围挡）

 

这涉及到园区原来的承租方河北汽车集团发生的股权变更。

 

国和是河北省国和投资集团有限公司的简称，于2010年4月正式成立，由河北省国资委出资，整合原河北汽车集团部分汽车经销企业，组建成国有独资公司，总部设在石家庄，是河北省属国有企业，后于2014年并入开滦（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成为其子公司。

 

根据2021（第五届）中国企业改革发展优秀成果展示，彼时国和旗下拥有23家控股、参股的汽车4S店，托管了10家4S店，共经营着20余个汽车品牌。

 

等于说，目前国际汽车贸易园的“地主”是国和，国和自家的店正常营业，园区内其他经营4S店的新疆广汇、中升集团、天和集团、中冀集团、东风南方，其4S店均被围栏围档，无法正常营业。

 

而国和正是此次石家庄4S店大搬迁行动中，4个新园区中2个园区的拥有者和承建方。国和的两个新园区——裕华区汽车园区位于近南二、三环之间的裕华区裕翔街辅路，以及前述位于长安区北三环的国和开滦汽车园区（图中绿色圆圈处）。

 

 

长丰街道办的人已经在拆除国和之外其他企业的4S店。汽车商业评论联系到了长安区街道办李姓负责人，该负责人称“你不要找我，我不管这事，你去找区里”。

 

如果说位于二环的都得拆，在西三环的康城汽车园15家经销商更是无法理解，自己怎么就成了“违建”。

 

正是为了配合石家庄一直在推行的“退二环进三环”建设大都市方针政策，2012年，经过新华区、大郭镇领导引荐考察以及通过石家庄市流通行业协会多方考察论证后，新华区核准在康庄村西南建设康城汽车园区项目，并于2014年至2017年一直将其列为区重点建设项目。

 

康城汽车园区一期规划占地150亩，对面的二期700亩，与一期一马路之隔，相距600米。

 

经过近10年培育，一期目前有汽车品牌15家，年交易额达20亿元，利税近6000万元、汽车购置税3亿元，直接就业2000人、间接就业5000余人，形成了成熟的汽车生态圈。

 

前述红旗、奇瑞、东风4S店到此投资建店，正是看中了康城汽车园手续（具有发改委备案证、土地使用证、石家庄城乡规划局告知书、新华国土分局土地使用性质证明、新华区重项目计划一览表）合规齐全，又符合“退二进三”政策、还是区政府重点建设项目，才选择举债投资，没想到也被定义为“违建”。

 

康城汽车园自2014年年底与当地村委会签署的20年租赁协议，还有11年才到期。

 

结果，还没到期的二期土地被石家庄城投集团通过政府征地、招拍挂方式买下，城投集团将原康城汽车园二期项目变为新项目国昇汽车园区，成为现在4个新园区之一。

 

现在，康城园区街道办要求一期的15家4S店9月底之前拆除，搬到马路对面的二期城投新园区。

 

（城投集团正在施工的产业园，原康城汽车园二期项目）

 

“简直是胡闹，把店拆了就为了搬到马路对面？”一期的多位经销商气愤难平，“这么做是违法的。”

 

经销商们说，不拆、不签新协议的话，等两天就要断水断电。他们觉得很悲凉：“朝令夕改，无所适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新园区适合4S店吗

 

4个新园区，除了国和的两个、城投集团的一个，还有一个属于石家庄交投集团，位于桥西区槐安西路，叫桥西区汽车园区。

 

经销商们都去看过。他们表示，第一，去不起。第二，这完全不符合主机厂的建店要求。

 

有经销商给汽车商业评论算了一笔账。

 

四大园区中，裕华区租金最贵，租金单价2.6元-3元/平方米/天，物业费2元/平方米/月，按3400平方米规模店，年度租金约300万元，每3年租金递增5%，9月25日计划开园。

 

长安园区租金单价2.4元/平方米/天，按照4层加屋顶的展厅+机电工位2518平方米计算，年租金超过220万元；物业费2元/平方米/月，一年12万元；还需要缴纳3个月的保证金54万元，年度费用总计342万元。喷漆由园区统一处理，价格暂未定。商场有地下停车位，如位置不够可以租赁，车位费300元/个/月。租金按季度付款，无中央空调，需自己安装，无地暖，无法接通地暖，可安装空气热源泵进行热循环，水电费商业性费用执行，预计9月28日开园。

 

桥西区租金单价2.3元/平方米/天，年租金费用246万元，按照4层展厅+机电工位2973.19平方米计算，年租金246万元；物业费2元/平方米/月，一年13万元；钣喷中心1条500平方米的流水线，3元/平方米/天，年租金54.75万元，再加上30万元保证金，年度费用总计350万元。租金费每三年递增5%，装修免租期2个月+免租期3个月，但是展厅前无停车位，客户停车在负一层。

 

新华区价格最低，按照4层展厅+机电工位4300平方米，2元/平方米/天，可以下浮5%-10%，年度租金275.94万元；物业费2元/平方米/月，年缴纳17.28万元，1条流水线钣喷中心500平方米，3元/平方米/天，年租金54.75万元，钣喷中心管理费6元/平方米/月，一年共计3.6万元，保证金60万元，年度费用总计351.5万元。其中，租金费用确保5年内不涨价，但要压一付三，装修免租期3个月，再加上免租期3个月，共计不少于6个月免租期。

 

这个价格与现在相比，要高出2-5倍。高出的租金，相当于一个4S店单车利润至少要增加5000元才能覆盖，等于每辆车要涨价3000元-5000元或者销量要翻番才能实现。“涨价客户是不接受的，销量翻番在眼下的形势太难了”，投资人纷纷表示“来不起”。

 

汽车商业评论看到，长安区国和开滦汽车园区是统一面貌的4层带拐角店面，很像小型超市。裕华汽车园区也是4层像小型超市一样的店面。

 

“每家4S店长得都一样，这是不可能的。”经销商们表示，各主机厂有自己的风格和要求，怎么可能像商品房一样整齐划一。

 

（长安新园区4S店样貌）

 

（裕华区新汽车园区4S店样貌）

 

根据商务部、发展改革委、工商总局2005年出台的《汽车品牌销售管理实施办法》、2017年2月商务部发布的《汽车销售管理办法》，4S店早已形成高度国际化的汽车品牌授权经营模式，服务半径与网点规划、店头设计与建造等标准都不是经销商单方面决定的，而是需要按照主机厂的标准进行。

 

按照4S店规划设计要求，一般需要有展示厅、维修保养车间、钣金油漆车间、新车库、备件仓库，大概形成了两层楼模式，展厅、维修保养车间、钣金油漆车间一般都在一层。

 

而石家庄市的4个新园区，面积太小，展厅面积要求就不符合主机厂标准，再将维保放在二层以上、用举重机运上去，一来非常不方便顾客维修保养，二来如果高层需要举重机运输，在设计施工时需要再考虑承重因素，但眼下各园区疯狂赶工，谁也不知道设计施工是否考虑了举重因素。

 

有经销商表示，新园区看起来很像拿了一个别的商业设计硬套给4S店用。

 

还有一个细节，国和开滦汽车园区要求“喷漆由园区统一处理”。这意味着由园区来介入经营钣喷中心。4S店售后利润有80%以上来自钣喷中心，如果这块业务被拿走，4S店将无利可图。

 

汽车商业评论找到国和新园区负责招商的人士，该人士称他只负责推进项目建设，目前园区招商情况、企业入驻意愿良好，其他情况不了解，“我们只负责建，不负责拆。”

 

当汽车商业评论问及是否能保证9月底新园区建成投入使用，该人士称只能保证加速推进工程施工。

 

中国汽车流通协会8月31日为石家庄汽车4S店的遭遇发文，呼吁全面落实公平竞争，完善政府诚信履约机制，建立市场准入壁垒投诉和处理的回应机制，切实帮助民营企业排忧解难。

 

从一刀切、运动式搬迁，到千家一面的无差别店面以及售后服务最丰厚的部分被拿走，石家庄4S店深受当地国企垄断之害。这层窗户纸，各方心知肚明。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马弘扬、张康、崔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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