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人为你种一个春天
阿七穿着一条背带牛仔短裙蹦蹦跳跳走到我面前时,耳机里陈楚生的最后一首歌刚好结束。她微笑着伸出手掐灭了我刚放进嘴里的烟,在她摊开的另一只手掌心中间,有两条几乎叠在一起的象牙色十字架。
“十八岁快乐,十四。”
“哈哈哈,谢谢阿七,十八岁快乐。”
我接过其中一条挂在自己光秃秃的脖子上,然后又拿过另外一条给她戴上。阿七矮我半个头,在帮她戴十字架的时候,她的鼻尖轻轻地贴在我胸口位置,隔着并不厚实的衣服,温热的呼吸有些痒痒地钻进皮肤。
“你这里,怎么就不能为我跳动得快一点呢?”她伸出有些可爱的小手,戳了戳我的胸口。
“它快要跳不动了呢。”
“不许瞎说,十四。”
“哈哈哈,好。”
在绿影和鸟鸣声中,我和阿七沿着西安的护城河一圈又一圈地走着。我就像个操劳的老父亲,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在她未来的人生中可能需要注意的一系列事情,比如工作、爱情、挫折、眼泪……
“别这样,十四,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那你想听什么呢?”
“嗯,我也不知道……”
阿七总会把那一声“嗯”拖得很长,迷惘的语气里流露着几分不知所措。她很像当年的我,面对喜欢的人笨拙得除了一问一答,就会不知该说什么。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们是如此相像,也正因为这样,我给她取名为阿七,因为我很笨,我希望阿七可以聪明一点。
人生啊,总是有很多普通的事物因为一些并不普通的人的加入,就会连带着它本身也变得不普通起来,就比如眼前这棵立在路边普普通通的树。也许和阿七第一次初见的场景太特别,熟络后,我们时常在路过这里都会在树下的长椅上坐会,不觉间,这个角落,已经成了承载着我们记忆的见证者。
“我们第一次遇见就是在这里,有人点燃烟花在告白,很多人围在他们身边欢呼,我看到你形单影只无人相伴,就站在你身后,看了你好久。”
阿七又一次提到了我们初见,她一直都记得。所以她应该也还记得,那一天在树下我差点没忍住的眼泪。所有的人都在欢呼,都在庆祝,都在祝福,唯独我看着那个被人围在中间表白的女孩,她满脸笑意接过男孩捧着的玫瑰,心里破了一个大洞。
我就是在转过身,眼泪即将掉落的刹那看见了阿七,她似乎一直就在那里站着。
“你很喜欢她吗?”
那是阿七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鬼才喜欢她。”
这是当时我的回复。
“你那时候的眼神,恨不得杀了我。不过那女孩真的还没我好看,哈哈哈哈。”她说完这句忍不住笑了起来,阿七笑得很好看,有种看不腻的甜。
我和阿七在长椅上坐了很久,我们看着不同的人从面前走过,有拉着手的母女,有忘我接吻的情侣,有满脸愁容抽着烟的男人,有被风吹过就会掀起裙摆的少女。
“十四,以前我到处疯玩,满世界流浪的时候,知道你在这里,我总会回来。可这一次你要离开,我总有种我们不会再见了的感觉。”
在不知看了多少个人从我们面前经过时,阿七垂着眸子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她并没有转过身看我,甚至没有问我一句能不能留下来,向来糯糯的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哭腔,让我心里划过一阵疼。
从我们认识后,她就开始喜欢我,具体到底喜欢了多少年,我也不记得了。但我只能摸摸她的头,不能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十四,你走了,这里会有一个很大的洞。”她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双眸若星河的眼睛,此刻红红的。
“我们的心本就是一片空地,因为有人不断进来,那片空地才会长出花,长出灌木丛,长出春天。”
“那你的心呢,现在有没有长出春天?”
我摇了摇头,有风吹过,一种不知名的花瓣大颗大颗簌簌地落。
我和阿七是在秋天的时候告别的,人来人往的机场里,我们像众多情侣那样简单拥抱了下。她送我的十字架在我们拥抱的时候有些疼地硌着皮肤,那一瞬间的痛感很真实地扎进脖颈处,让我以后再回忆起阿七起总会记得她身体的柔软和那一刻清晰地疼痛。
我没有告诉过阿七,曾几何时,我的心也是满满当当,那里草长莺飞,春风和煦。可似乎一夜之间,种进地里的所有东西都被生拉硬拽出来,无论我怎样挽留,除了盛大的告别,只剩噙着眼泪不敢相信的麻木。
没有接受阿七的喜欢,也许会是我人生中一大遗憾,但我仍祈祷着,会有人,为她种上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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