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茱萸的选择

我愿相信，蟒河是山茱萸的故乡，她的生命伊始，是千年前巨蟒的无奈选择。我亦相信，那漫山红遍、层林尽染，是山茱萸心甘情愿的选择，又或者，那是她千年深情的守候。

——题记

据传，上古时期，汤帝至析城山祷雨，在析城山行宫接见地方官员，时任县官上书，桑林一山沟有巨蟒成精，兴风作浪，祸害百姓，致使当地民不聊生。汤帝听后大怒，与巨蟒战于桑林而不得胜，后于玉皇岭得玉帝指点，在砥柱山设案请龙王相助，后终于战胜巨蟒，致使其血染山川，终得汤帝点化，司一方云雨，使得桑林一带雨水充足，引得山花烂漫、猕猴长鸣。

蟒河之名，因巨蟒而来，而那鲜血染就的地方，便平白生出一种树木，于每年二三月间开黄色小花，至仲秋时节，则结出鲜红的果子，恰如献血染就，名曰“茱萸”。

我过分的解读了这个故事，用最俗套且略显凄美的脑回路。在巨蟒与茱萸之间，搭就一座情感的桥梁，让这个故事，有了爱的味道。

也许那茱萸曾是一位上古仙女之名，桑林山清水秀之地，或者存着她贪恋的凡尘岁月，几位布衣好友，几名山村闺密，那是她与俗世的纽带，让他了解人间的种种。仙族漫长的生命，让她在这里见证了几代人的成长与衰老，也看到了他们的爱情与亲情，悲欢与离合。

与巨蟒的相遇，是个美丽的误会，已然修成人行的巨蟒，颇有些“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味道，他就在那美丽的山水林海间，伴着瑟瑟的秋风，吹奏美妙的乐曲，有时是笛音，有时不过一片叶子，便在他的唇齿间，幻化出一片神奇。偶然得见，便迷了那仙女的眼，一眼入心。

人说，万物皆有灵。这灵，便是心，会悸动，会感伤，会欢乐，会忧愁。在相互悸动的主体里，彼此都是彼此的风景，当茱萸一席红衣，驻足而立的那刻起，山间的每一曲乐音，都为引逗她的到来而奏，她看他，他赏她。

也许自盘古开天地，这世间便没有圆满的爱情，更何况妖仙殊途，他们的一眼万年，亦是一眼万劫，身份、地位、立场、责任……那是从未有人可冲破的巨网。然而，蟒之一世，自由、飘逸，桀骜且不羁。那缥缈的柔情于他看来，胜过万千责任与道义，他用撕心的怒吼起誓：人也好，仙也罢，他要和她在一起。

故事的发展是仙界俗套的桎梏绑缚，是仙女挣不开的枷锁，与人相恋，尚触犯天条，况乃妖乎？许是心中挚爱所受之磨折让巨蟒承受了剜心之痛，亦或是无法解救挚爱的痛苦与日俱增、层层叠加，终于触及到巨蟒的极限，总之……他怒了。

于是，尸横遍野，民不聊生，惊动了心系万民的汤帝。

若那仙界有为他们之事感动之上仙，当是某位星君，或是某个司命？在仙界地位平平，却在上万年无聊的日常里磕到了茱萸难得的真情。我想，这位上仙当未能将茱萸救出，毕竟只是欣赏一段爱情故事，自保方是底线。但是，他为他们传递了信笺,那里应是写满相思与无奈，“不后悔相遇，勿伤害无辜，死生相随。”

与汤帝之战，巨蟒得胜，却无半丝喜悦，他爱着她的善良，也恨着她的顾及，他又伤害了她所在乎的“无辜”，战后的满目疮痍，让桑林百姓生活艰难，无数人流离失所、夜不能寐，身患恶疾。

汤帝痛苦，巨蟒亦痛苦，也许他是妖，但他不是魔，若能与所爱之人长相守，他愿意助百姓安居乐业，而不是做此刻一无所有、人人憎恶的魔头。只可惜，事与愿违……

汤帝玉皇岭得玉帝指点，龙王来了。这一战，巨蟒未讨得半分便宜，血染桑林。而那九霄之外被罚贬入凡间的茱萸仙子，着一席红衣，拼尽自己所有力气，用最后的倔强跃入桑林山中，化作茫茫血海，与巨蟒之血交融、汇聚，漫山遍野，红光漫天。

“与我一起，守桑林百姓安康。”厮杀中的巨蟒停了下来，也罢，就为了她，做个良善的妖，护她所护，即是成全。

故事的最后，巨蟒司桑林云雨，使之成为一片钟灵毓秀之地。每年秋天，那漫山遍野的茱萸红果，将桑林的山装扮地婀娜，满山红遍，是她与他千年的守候。而这片土地，也因着这条巨蟒而得名蟒河。

这世间很多东西是没有源头的，像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像是先有矛，还是先有盾。山茱萸的诞生因为一条巨蟒而解开其生命的谜题，不管这谜底是真是假，都给我们合理的解释，真真假假，又有何干。总之，在我的理解里，茱萸以爱之名，选择了蟒河作为她的出生地，将仙女之身化为诱人的红果。“茱萸入药，可强阴益精，暖腰膝，助水脏，除一切风，逐一切气”，这是她给这世间的礼物。

有位家喻户晓的愚公说：子又有孙，孙又有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大约是这个亘古难变的规律，山茱萸开始遍布华夏，在有山有水的地方，在气候适宜的地方，随处可见漫山红遍。

白云苍狗，日月星辰。历史的车轮滚到了东汉，豫州地界（今河南）有一唤汝河之地，瘟魔猖獗，百姓染疫者无数，那些“无辜”，跨越时空，跨越地界，又一次上演横尸遍野、流离失所的悲剧。

在南朝梁人吴均的《续齐谐记》里，汝河后生桓景励精图治，得费长房教导，凭一包茱萸叶，一瓶菊花酒，于九月九重阳之日，带乡邻避祸于附近高山，瘟魔于山底闻茱萸叶香，菊花酒气，便已色变，惧而不敢向前，后被桓景以青龙剑斩杀之。

在这个故事里，茱萸是桓景的法宝，她与菊花、青龙剑一起，将桓景推上英雄的宝座。不知，这算不算是仙子茱萸的“授之以渔”，已为药植的她不能再以仙的力量帮人们化解苦难，巨蟒困于桑林不得外出，在他们得知毗邻地界有瘟魔横祸之时，或者也曾借着秋风私语切切，寻求解救之法。

那个曾经得铁拐李教导，法术高妙却未能位列仙班的费长房成为他们的首选，费长房曾是汝河父母管，对于汝河百姓的安危，应是可以竭尽所能。

巨蟒以自身灵力，将他与茱萸的解救之法书于一片茱萸叶上，同无数茱萸叶一起，伴随秋风飘至费长房所在东南山。其实费长房也好，桓景也罢，他们都非凡人，所碰撞出的火花自然不会让远在桑林的巨蟒与茱萸失望。

瘟魔被灭，茱萸所在意的那些“无辜”们，终于又赢回安居的日子。

许是因为菊花的主色是黄，正好可与春天茱萸所开的小黄花遥相辉映，在除去“汝河瘟魔”的这件事上，她选择了菊花酒。又或者，菊花本身，就与茱萸有着感同身受的经历，她们都难逃桎梏，才将自己幻化，助益人间。若真如此，费长房与桓景，似是让他们姐妹相逢，有了同仇敌忾的经历。菊花之用，清肝明目，清热解毒。菊花所酿之酒，又称长寿酒，其寓意，溢于言表。

自此，九九重阳，插茱萸登高，饮菊花香酒，渐成风俗。不知在1989年，我们国家将九九重阳节定为老年节的时候，是否因为菊花的加入，有了长寿之意。然而无论缘何，遍布华夏的茱萸不假，漫山遍野的菊花不假，她们都奋力生长，装点山姿，助益人间安康。

重阳将至，不知又有多少人登高插茱萸，对饮菊花酒，若你有幸亲临蟒河，不知可否品出一丝巨蟒的无奈，品出他们千年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