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胶囊：妈妈变了

妈妈变了。
我妈在我心里一直是个极务实又节省的女人，她和我爸9几年旅游时买的床单，直到现在依然在铺，她觉得只要整洁干净就行；她没睡衣，在家都是穿我高中时候的t恤，她说睡觉穿的衣服舒服就好；她会因为染发膏效果不行顶着没洗的头发就去门口的超市退货，她从不过生日，也不过任何纪念日。

可最近她忽然变了。
我几年前给她在奥莱买过一个2000多的包，她一直不舍得背，可那天突然从柜子里翻出来，让我看她背那个包配什么衣服好看。最后她选了一身略显浮夸的配宽腰带的风衣，还破天荒地涂了口红。
我问她出去干嘛，她说要和技校的同学出去吃饭，好多年没见了。我笑她真要面子，她没说什么，又照了照镜子，出了门。

又过了一阵子，我妈买了很多鲜花，说要学习插花。但插花一般买上十几支也就差不多了，她买的数量更像是要倒卖。她没买花瓶，我家唯一的花瓶常年摆在电视机一侧插着假花，这么多花根本放不下。于是她为了预防天太热鲜花打蔫儿，把所有花都插进拖把桶里醒花，有百合和尤加利、玫瑰康乃馨和桔梗。

这些花还开着，她又买来一批，拖把桶不再用来涮拖把，完全被命名为“醒花桶”。其实除了我妈没人在乎它叫什么，因为只有她会使用它。

渐渐地，我爸嫌我妈买花买得太勤，乱花钱。我妈说她用的是自己的钱，我爸说那也是家里的钱，两个人吵吵了半天。最后我妈要强地说她会想办法赚工资以外的钱，不用工资买花。
在买花这件事上，我妈像着了魔，不心疼钱，但又在其他事上很在意钱。

可我妈已经退休了，哪有这么容易赚钱。她问我现在做什么容易赚钱，我说互联网。
她说她看好多人开直播，那玩意儿挣钱吗？
我说挣钱，但也不是谁开直播都能挣钱，主要看播什么内容。
她问我，她能播什么？
我说不知道，她可以看看别人都播什么，学一学。

过了几天，我妈开始一到时间就戴上耳机看直播，非常按时，我一度以为她被什么“秀才”之类的迷惑了，后来我在她看直播的时候偷瞄，发现屏幕那头是个老爷爷不知道在讲啥，这我才放心。
我妈开始一边看直播一边拿着小本写写画画，正当我以为我妈要学有所成开始直播时，她忽然跟我说她要认真炒股做什么什么t+0（我不懂，大概是一种操作频繁利润小风险低的操作），这我才知道那个老头儿是教炒股的老师。
从那之后我妈除了买花，听直播，又多了一件事，看大盘操作。赚几十块钱都开心的不行，总算能合情合理买花，不被我爸叨叨了。

前几天我替我妈在家收花，发现她一直是用我的名字买的。我妈一直是光明磊落的性子，我了解她，如果没隐情，她一定会用她自己的名字。
趁着晚上出去遛弯只有我和我妈两个人，我试探性地问她怎么买花留得我的名字。她很自然地说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她买的。
我问别人是谁，她说她同学，开花店的，现在日子不太好过。

我刚想问她同学男的女的，我妈似乎察觉到了，说那个阿姨我没见过也不认识。我长舒了一口气。
我:“那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妈:“好多年没联系了，这不是前阵子你张姨组织我们一届的关系好这几个人聚一聚，才见到。”

我妈说那个阿姨是当年技校里和她关系最好的人之一，但是不同班。她笑着说当时那个阿姨和她喜欢上了同一个男孩儿，她们仨玩得挺好，后来阿姨和那个男生谈恋爱了，我妈觉得再一起玩自己心里难受，就疏远了。

我:“那你们是从那时候开始不联系的吗？”
我妈:“没有，后来你这个阿姨和那个男生分手了。”
我:“为啥？不会是为了把那个男的让给你吧…”我心想千万别这么狗血。

我妈说不是。那个阿姨说谈恋爱之后发现就她和那个男生俩了，我妈也不主动找她玩了，觉得越来越不开心，心里梗得慌，最后就提了分手。然后立刻跑到宿舍找我妈，两个人那段时间心里都难受，一见面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

我妈:“那个年代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候大多数都是谈一段恋爱谈到底要结婚的，哪有人为了朋友分手的。所以她这么做我还是挺感动的。”

我:“那你们这么好，怎么后来没再联系了？”
我妈:“她毕业之后没留在这工作，回她老家了，开始我们俩还写过信，后来她嫁到外地，就联系不上了。”

我:“那现在她过得怎么样？”
我妈:“早离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来了个花店，也没个孩子，就自己一个人挺不容易的。我就想着多在她那儿买点花，帮帮她。
但用我的名买像同情施舍人家似的，不好。而且她说我去给我批发价，更没法弄了。”

这时，我忽然反应过来，问我妈:“那你们上次聚会互相留电话了吗？”
我妈说:“当然留了！这么多年没见怎么能不留个电话？vx都加了。”
我:“可是你每次订花虽然用的我的名，但电话还是你的额……那个阿姨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我妈明显没想到这点，嘟囔着:“应该不会吧，要是知道了肯定就问我了，应该不会。”她一直自己念叨，像是在给自己洗脑。

散完步回到家，我爸喝醉已经睡了，我在客厅看电视，我妈在厕所捣鼓她的花，这时我妈手机来信息了，我喊我妈，我妈说她手湿着，让我把手机给她拿过去。

我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谢谢你。丽芬。”

丽芬是我妈的名字，来信息的人备注是一朵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