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房子

        一幢红房子,瓦上压满了厚厚的雪,两口方正的窗透出暖黄色的光。隐约可见三五人围在一起,有妇人在其间穿梭,一个身材纤细的妇人弯下腰与一个圆脑袋说着什么,圆脑袋听罢一溜烟跑了,妇人笑了,不疾不徐跟去了。

      “吱——”一个约莫三四十的男人起身关窗,栓上锁。 “今年雪真大。”男人看着窗外,风从窗缝里不甘地挤进来,膝盖小腿烤得热热的,冷得也快,男人不禁打了个哆嗦,转身又回到炭盆旁。

      “恐怕又不好开车出去了,今年多过几天再走吧。”男人的母亲面露忧色。男人拿起手边的热茶喝了一口,舒服地喟叹出声。

      “还是早点走,早上岗多点钱。”男人放下茶杯,伸手向炭盆取暖。男人的母亲嘴角沉下去了,嘟囔着:“能多几多钱,年年早出工,年年……”声音低下去,只余絮絮的气声。

        雪簌簌地下着,房内却有些热了。男人没听到后面的话,紧挨着母亲的父亲却听得清楚,他皱着眉,压低了声音斥道:“少说两句。”接着咳了两声。坐在父亲旁的妇人递上一杯热茶,边为他拍背边问:“爸,您的身体怎么样了,血压还高不高?”父亲边喝茶边摆手,“天天吃药,没什么事。”丰腴妇人说:“您们两老把身体养好,不然我们在外打工也时时挂心。”

      “没多大的事,你们不用担心。”父亲放下茶杯,也伸手向炭盆烤火,粗糙的手上满是沟壑。“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在外面也要多注意身体。”母亲也回应道。

        窗外的风像索命的厉鬼,一下一下撞着窗,哭嚎着自己的怨恨。

      “姐,你今年什么时候上城里?”男人烤暖了手心,又翻手去烤手背。“晚几天吧,文丰说他有个亲戚二十的请客,要我回去。”丰腴妇人回道。男人舒张的手像被烫到一样,蜷起手指,缩回腿上了。屋里越发暖和了,几个人却不发一言地沉默着。

      “好热乎啊!”才掀开小小一角,烤红薯的香味就迫不及待地飞进圆脑袋的鼻子里。“慢点,小心烫。”苗条妇人递给小孩一个铁勺子。那小孩大约六七岁,穿着红底黄花的襟袄,小短腿被毛裤裹得像两根萝卜,脚踩着一双虎头鞋,小圆脸像刚出锅的大馒头,腮上两团红霞,活脱脱是门上贴的年画娃娃下了地。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片片的红薯皮,待到露出一面红肉,他拿起勺子,轻轻一碰,烤得烂熟的红薯就自动分开一道缝,往里一舀,大量的热气冲出,扑了来人满面。红薯终于毫无保留地露出金灿的蜜似的内馅。年画娃娃小心地吹了吹勺子,咽了咽口水,再将勺子送入嘴中。他只觉舌头像被火燎似的,渐渐失了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喉咙先咽了。那火苗从咽喉一直滚到心里,到胃就只剩下暖意。妇人见他眼圈发红便知是被烫了,“虎子,怎么教你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让我看看你舌头……烫坏了没有?”虎子合上嘴,摇摇头,又舀起一块冒热气的红薯,这次吹了许久才送入嘴中,却只抿了两下,满嘴的香甜就不知所踪。接下来的几勺如法炮制,直吃的“满面黄金无暇顾,十指灰尘不觉嫌”。

        待到吃完第二个红薯,妇人制住了虎子的馋手,把他牵到铜盆边洗手洗脸。“少吃多餐,红薯吃多了会胀气,上次……”虎子洗着手发着愣,还在想方才的甜味呢,再回过神已经由母亲牵着坐在炭盆前了。

        虎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歪着,看见母亲端了几盘花生、桂圆来,大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虎子正听得犯困,却被人拍了拍肩,他睁眼看去,爷爷正冲他招手,给了他一纸袋板栗,还是热的。虎子向爷爷道了谢,回到位上开始闷头剥板栗。板栗有虎子拇指大小,外壳很脆,轻轻一挤就开了,将这金栗子放入嘴中,又香又糯,丝毫不逊于刚吃的红薯。虎子吃得好不欢乐,大人们也吃得好不欢乐,到处都是果皮脆壳的咔嚓声,颇有过年的热闹。

        吃完了一袋子板栗,虎子的目光不由得转到眼前的炭盆上,几根炭烧得通红,他捡起一旁的火钳,轻轻抬起一根,底下是金色的残渣,虎子想起了刚吃的红薯和板栗。他放下火钳,抱着烤得热热的小腿,倒在母亲腿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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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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