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星河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苦茶(宋晚晚篇)
淑兰殿的桃花开了,淡淡的粉色稀稀落落的铺满了青石板,一片花瓣缓缓飘落在我的指尖。
我笑着问锦儿:“我进宫多久了?你可还记得?”
锦儿是苏沭带来的,他总嫌我这淑兰殿太过冷清。我很喜欢这孩子,听苏沭说是右丞家的三小姐,端庄大方,也不失娇俏。
锦儿皱眉,似不解,后轻道:娘娘,算着,应当是第五个年头了。我看着满院桃花笑,原来竟已那么久了,时光过得这般快,带走了一切美好,剩下的便是无数个夜晚里越发刻骨的恨意,笑着笑着似有雨落在脸上,滑到嘴角,竟是那般苦,像极了当年绝望的泪。
昨日我与苏沭一同出游,见到了那个游历多年世间无双的少年新丞,他依旧如回忆里那般,像是自画中走出,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再无那般明媚,大概无人知当今皇后与这左丞相本是年少相识。
我在众人或惊讶或迷茫的眼光中走向他,一步一步,像极了当年。头上的坠子轻轻晃荡,我道:笛笙哥哥,你终是回来了。我轻笑,语气三分欣喜,三分娇俏,剩下晦暗不清的情绪,我想他会懂。
他在苏沭不悦的目光中缓缓跪下,道:微臣不敢当。我走回苏沭身边,嫣然一笑,并未解释,苏沭看着我一字一句道:原来皇后与叶丞相乃是旧识,怎从未告诉过朕?我轻笑:皇上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关心这些小事。我看着叶笛笙,想,-切才刚刚开始,他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讨回。
近几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我极畏寒,便索兴整天整天呆在屋子里,其间苏沭来看了我许多次,带着不同的玩意,偶尔也陪我抄抄经文。锦儿告诉我,近来苏沭脾气似乎不太好,连着许多官员受罪,尤其是对左相,格外苛刻。
我笑笑,纵使他不爱我,也不会允许我爱的是其他人,这是帝王的尊严,这便是帝王心术啊,我怎会不懂。
晚间苏沭来了,我并未起身迎他,他自觉坐下,也不恼,自顾自的说起前朝大事,我轻轻靠在他肩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这个男人我看不透,他予我万般宠爱,但我知晓他不爱我,只不过互相利用罢了。
恍然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少年时说要铺十里红妆迎我的叶笛笙,梦见了我曾做过的被我用剪刀绞碎的正红色嫁衣,梦见了当初誓言切切要护我一世的少年执起他人的手在烛光里笑得灿烂,梦见了让我从此畏寒的那场大雨。
醒来时眼角有泪,苏沭早已离去,锦儿说叶丞夫人求见,我默默开始梳洗,锦儿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是怕我得罪了叶丞,我冲她,笑笑依旧不理会,看着镜子里的我,美艳之至。锦儿又告诉我,叶丞夫人执意不肯走,求见我一-面,我想我布了多年的局,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我走出去,远远看着亭子中的人,当真是冠绝天下。沈静葶,依旧如我初见她时那般大气,美丽,端庄。一袭蓝色衣裙,青丝正绾,素色珠钗,惊为天人。只是初见是夺夫之恨,而今我会一一讨回 ,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它成就了现在的我,磨去锋芒,涅粲重生。
我一踏入亭子,沈静葶便跪下,请求我救她父亲沈轶,眼角带着将掉未掉的泪珠,犹我见怜。我挥手让锦儿和其宫女退下,我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蹲下,微笑着说:叶夫人这是干什么,不知道还以为本宫欺负你了呢。她抬头终是泣不成声:夫君说娘娘最是良善,皇上又极宠着娘娘,求娘娘念在与夫君自小一同长大,救救我的父亲。
我怒极反笑直起身来,轻抹去她眼角的泪:他还真是疼你啊,把你护得这般好,你以为你知道的是真相?你可知你夫君与本宫两小无猜,私定终身,娶你不过是左相叶然想拉拢你沈家,他又有没有告诉你,是你们叶沈两家联合致我宋氏一族于死地。她眼里尽是仓皇,当真是天真。
我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是良善,叶丞可真是好记性啊,你说,如果是你,你救还是不救?她的脸忽的苍白,似是鼓起极大的勇气,站起来在我耳边轻语:皇后娘娘,听说你是以安王嫡女的身份入宫,皇上应当还不知道你的过去吧,你不怕我....
我忽的笑了出来:你可真是傻啊,皇上是什么人,天下认识我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天下有什么事可以瞒住他?若他不知我底细,又怎会对我百般宠爱?我狂笑着,此时的我一定像极了地狱里的修罗。
我缓缓走到亭子边,看着塘子里的游鱼笑,我转身看着她,一步步后退,我听到自己说:你不该来的,既然来了,便要付出代价。从她惊恐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我如今的肮脏不堪,我掉入了水中,刺骨的寒冷迅速蔓延,我看到远处跑来的锦儿,又漫开了笑。
我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苏沭,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无措,眼里满是怜惜,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却也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再多温柔,不过一出帝后和谐罢了。我自嘲般牵了牵嘴角。他的手轻抚我的脸,声音温柔的不像话:晚晚,你放心,外面的事有我。我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我是不应该相信他的好的,可他说的是“我”,心头竟生万般滋味。
醒来,已不知是何时,锦儿告诉我,沈静葶被以谋杀皇后之罪下狱,沈轶在狱中大闹要见皇上,皇上大怒,打压沈氏,叶家亦被问责。锦儿说:娘娘,皇上对您是真的好,那天你掉入水中,他守了您一天一夜呢。怎么劝,都不听。她的眼中满是羡慕。
为我梳洗的宫女芜儿将一个紫色匣子交与我,打开,是一枝干枯的桃花,-封信,我知道是叶笛笙,我决定悄悄出宫去见他,也许因为那是我尽管痛着也不愿意忘掉的曾经。
到了约定的地方,叶笛笙在角落里,却并不难找,因着他的出尘,一身素袍也藏不住的锋芒,他看到我笑了笑,我弯了弯嘴角好似从前一般:不知叶丞让本宫前来所谓何事。他的眼底到底暗了几分,终也绷不住笑容,他说:晚晚,我们好好谈谈吧。我点头算是默许。
他说:晚晚,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吧,你不该是这样的。我笑:我该是怎样,我没有家了,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啊!你眼中的那个宋晚晚已经死了,死在你大婚的那天,同我宋家族人一同死在刑场.上了。他的眼里满是悲戚:她是无辜的,沈轶已经入狱,收手吧。
我笑他傻,我亲手收集的罪证要置沈家于死地,不惜用自己落水为代价陷害沈静葶,又怎么收手,我笑着转身,再不管身后的人在说什么,眼中的泪落了下来,我想这里的茶真是苦啊,不然我怎么掉了眼泪。
第二天,苏沭来,我正梳洗,他从后面抱住我:晚晚,你太聪明了,让朕不安,朕怕你像- -阵风走了,朕会抓不住你了。我的身体僵了僵,有些不知所措,只是道:皇上多虑了。苏沭近来越发让人看不懂了, 那些好竟让我也分不清了。
回宫前,我去见了右丞,与他达成了交易,他助我毁掉叶家,我让锦儿入后宫,我一直都知道锦儿到我身边是有目的的,既是苏沭让他监视我,也是右丞想让她接近苏沭,锦儿那些见到苏沭时刻意隐藏的情愫,我并非看不懂。
回到淑兰殿已是傍晚,我撤下宫人,留下锦儿,将我匣子里的首饰一一为她带上,锦儿满是茫然,看着我却也没说话,我继续摆弄着首饰道:锦儿,你爱皇上,对吧。锦儿似受了惊吓慌忙跪下:娘娘,锦儿不敢。我看着她的眼睛只是笑,又道:没关系的,你我情同姐妹,又是右丞之女,若入后宫,可以帮本宫和皇上分忧。
锦儿还是那般不可置信,她楞了楞:娘娘,您爱皇上吗?我沉默。她看着我极为认真的说:您大抵从来没有爱过他吧,可是我知道他爱你,那种温柔,那种深情,那般专注,他从没对第二人有过,自幼时我便喜欢他了,父亲说我本该是他的皇后的,但我不怨,能看着他就很好了,所以我甘愿入宫伴你,甘心在角落里看着他对你的恩宠,可是,娘娘,我不恨,我爱他望他开心,如此,便不敢多想。锦儿笑着,眼里有晶莹的.泪珠,那般不顾一-切,像极了少时的我,我未说话,只是将怀中右丞给我的信交与她。
我带着桃花粥去了御书房,苏沭在批奏折,我轻坐在他身旁,张了张嘴却仍未说话。良久,他终是开了口:皇后似是有话要说?我扬起三分弧度:不过小事,锦儿已到了婚嫁年纪,可臣妾又不想让她离开。他始终笑着:哦,那皇后的意思是?我看着他的眼睛:不如让她入后宫为臣妾分忧,正好后宫冷清。他笑着将我搂入怀中,算是默许。
第二日清晨册封的圣旨便下来了,赐字晨,锦儿着妃子装,不可方物。我送她出淑兰殿,她看着我笑,她说:娘娘,可真是狠心呢。我报之以沉默,以微笑。路已经走到这儿了,我别无选择。
听闻叶丞被百官联名弹劾,右相- -派列出条条罪状,拿出种种铁证,纵是朝中有人相助,也被迫入狱,而左相一派自沈家事件过后便元气大伤,一时之间竟也无法施救。苏沭就此事问我看法,我笑而不答。他轻抚我头发,道:朕以为晚晚当是会为他求情的,终是朕不够了解你。我笑:怎么会,晚晚所做-切皆是为了陛下。
晚间,我再次出了宫,见叶然,那时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如今也不过跪在我面前,乞求我放过叶笛笙,他一手经营 起来的官场势利,早在这些年我与苏沭的干扰下分裂。我只是笑,我的仇人这般样子,让我有了极大的快意。我死去的族人们,你们可以安息了。
我不知是何时回到宫中的,那些往事被提起,叶然说娶沈静葶是他逼迫叶笛笙的,叶笛笙本不愿,却偶然知道叶沈两家欲联合灭我宋家之后服软,因为叶然答应只要他娶了沈家小姐,便放过宋家,只是后来叶然并未履行承诺。原来他曾经真的是为了我,那时的误会终究成了遗憾,错过了便错过了吧,我们都回不去了。我忽的不知该怎样继续。
原来自始至终是我误会了他啊,可毕竟是他的父亲,我们之间早已说不清是谁欠了谁啊。我枯坐到天明,终是决定原谅自己,原谅叶笛笙,原谅我们之间的种种,我们都没错,不过是命运的安排,原来不过一场镜花水月而已。
听闻叶然病逝了,曾经权倾朝野的左相死在了悔恨和痛苦中。我问苏沭:你打算如何处置叶沈两家?他笑着看我:皇后以为呢。我看着他的眼睛,最后与自己打了一个赌:皇上信我吗?他抬眼笑:自然,朕的皇后向来喜欢豪赌呢,那朕就陪你赌一局如何?我看着他,手覆上他的脸:那陛下怕是要输了呢。他笑,笑得张扬。
我流放了沈静葶和叶笛笙,将沈轶及其党羽皆诛尽,算是了了灭族之恨。苏沭未曾阻止,只是要了一个承诺。叶笛笙走的那天,我抱着琵琶去送他,我站在城墙之上,对着城外笑了笑,似从前那般肆意,那般明媚。叶笛笙,从此山长水远,愿你一生安好,我终究是不怪你了,来生不要再遇到似我这般固执的女子,将一生都困住。
城墙上的风刮在脸.上生疼,泪终是坠了下来,空中忽的飘起稀稀落落的雨,忽有人抚过我的发,一回头便落下一个吻。我将眼睛闭上,轻笑,我终于放下过去了,如今,我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了。我在心里默念:苏沭,是你赢了。
苏沭说他爱我。我漫不经心的应着,他赌我爱他,我赌他信我,我们的赌都赢了却也都输了,可是我不愿再输了,我的以后我想自己慢慢走,我想为自己活,再也不要去爱一个人了。
自那天之后,苏沭总陪着我,我很少再笑,他亲吻我,我躺在他的怀里道:苏沭,我想去看看这世间山河如画,街市繁华。他笑,笑得温柔:晚晚,等我忙完朝事便带你去各地游玩。我笑,用手抚过他的眉眼:苏沭,你知道的,我要的是自由。
锦儿也常来看我,听说苏沭极宠她,可她却一点不曾开心,她总说:娘娘,你不应该如此对陛下的,他对你是真的爱。我打断她的话:锦儿,不一样的,我累了,这后宫佳丽三千人,我再无心去管理,我要的只是平淡生活。 他给不了。他是帝王,注定不该有情深,你懂吗?锦儿终是沉默。
我爱上了苏沭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我既将锦儿推入他身边,便做好退出的准备,如今局势不稳,作为帝王,他当是不应困于儿女情长。我一遍一遍提,他一遍一一遍的装傻。
我病了,病得很重,苏沭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闭着眼,想了许久,梦呓般道:陛下,我想去看看万里山河,潮起潮落。放过我好不好。我未曾看到他的反应,只是感觉到他的手抚过我的眉间。
后来苏沭便不曾来过,心底竟有几分空。病好后,我被送出了宫,我不曾回头,怕再不忍心走,一步一步像是与从前割裂。苏沭,还是我欠了你,若有来世,你可愿意再遇我,不了,还是不要再遇我,好好的活。
我的泪坠下,我这短短小半生像极了梦。梦醒时分竞有几分不舍。太多缺憾,终未圆满。
吮泪 (苏沭篇)
我第一次见到晚晚是在一 片 桃林里,那时我尚未登基,外出办差,路过桃林,忽闻丝竹之声,便询声而往,入眼是粉色衣裳的女孩在漫天飞舞的桃花中翩翩起舞,一顰一笑皆是诗意,美如画卷。弹琴之人背对着我,很久之后我才知晓那个人是叶笛笙。
惊鸿一睹,便乱了心。后来再见是在叶家公子的婚宴后,那时下着雨,一女子躺在我行车的路上,如血的衣裳铺了满地,不知为何我竟不顾天子身份亲自去看,我在雨水中抱起那女子,才发现原来是她,我不曾知晓她的姓名,背景,却仍在守卫的阻拦下将她带回宫中。
她很快醒了,我便告诉她这是宫中,问她愿不愿意留下。她不解:为何是我。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不曾这样想留住一个人,但我只是笑。她看着我忽笑:对啊,帝王心术,我怎会不懂。不过用我平衡朝中势利罢了。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陛下,若我想入主中宫呢?我不言,只是笑。我知晓她的想法,可是帝王无所谓爱不爱,无所谓她怎样想。
我将她送入安王府中,让她学习宫中礼仪,又让她以安王养在府外的嫡女的身份嫁给我,册封大典上,她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胭脂色的嫁衣,眉眼间尽是风情,竟不觉落出了笑意。
晚晚是个极聪慧的女子,一举一动宛如世家典范,世家贵族夫人小姐无一不与 她交好,我再未见过比她更会拉拢人心的人,-步一步走得极稳。很快朝中便再无质疑她的话传出。
我一直演得很好,将眼底情深一一掩藏。人前执她素手恩爱无限,人后与她相敬如宾。偶尔我也会跟她说起朝中的事,她亦会为我出谋划策。那时,我以为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她会习惯做我的皇后。
叶笛笙的出现才让我知道,原来我不曾了解过她,她的过去她不曾提起,我也就不曾问,我竟在朝中一步一步打压左相,一介帝王,可笑之致。她的计划我并非不知,她刻意针对叶家我并非不知,却仍是纵着她。
那时她掉入水中,我竟心疼到无以复加,我守了一天一夜方守得她转醒,原来她对我已经那么重要了,原来我不能没有她。她出去见叶笛笙我是知道的,我看着她出宫,真怕,她不会回来了。她让锦儿入后宫,我笑着,却还是难过了许久,她说的我便做了。 在对叶家,沈家处置的时候我说按她的想法,我跟自己打了个赌,我赌她还是在乎我的,赌她放下了叶笛笙。结果她选择放过叶笛笙和沈静葶,我向她要了一个承诺,我说:那么你便一辈子都陪着我吧。我想我真是羡慕叶笛笙啊。一介帝王又怎样,可笑,可怜。
叶笛笙走那天,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那般凄凉的曲,那般单薄的背影,我走过去她转头我便吻下去,亲吮她的泪,她的泪这般苦。
后来,我将一颗真心给她看 ,对她万般温柔,她却总不肯笑,她说她累了,她说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怎么可以,我不允许,她明明答应过我要一直 陪着我的,她这般恃宠而骄,可是因为我爱她。我苦笑。
她病了,我每天陪着,将所有御医全带到她淑兰殿照看她,她却说让我放过她,连梦中都要离开我,我抚过她的眉,吻上她的唇,我怎么舍得放过她,又怎么舍得不放过她。那天晚上我喝了好多酒,我放过她了。
我再没去看过她,只是日复一日的用公务和酒来麻痹自己,我怕再见一面,我就会反悔。她走那日,我跟在她身后,她没有回头,走得决绝,我将所以悲伤强压心底,下诏,皇后急病,寰了。
我后来立了锦儿为后,江山就在手中,百姓爱戴,成了千古良帝,只是依旧喜欢去淑兰殿,想起那时的虚情假意竟笑出了声。我为她做了许多,连自己也不曾数清。负责守护她的暗卫说她很好,开了家茶馆,四处奔波,也算是圆了她的愿,外面的世界,她终是看了。
那年落雨时节,我曾遇到一女子,以为入了眼,实则入了心,自此欢喜为她,忧愁为她,却仍是没有留住她,自此余生漫漫,再无我的姑娘。
她终究是食言了。
前尘(叶笛生篇)
后来,我总是想,若是年少时不曾相遇,我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我与晚晚相识于微时,那时她总爱跳舞,在桃林中,满天的花瓣,她-袭粉色襦裙,将手上的铃铛摇得响亮,我抚琴为她伴舞,她总在一舞完毕时, 倾身落入我怀中。那时我是真真切切想要护她一世。那时我拉着她的手与桃林之间拜了天地,漫天飞舞的桃花做了我们誓言的见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既已见卿,此生不负。
后来种种,皆在我掌控之外。朝中局势越发不好,父亲与几位大人谈了许久,他让我娶了沈家小姐,我自然不许。他道:若你真喜欢宋家那姑娘也无妨,他小小吏部侍郎的女儿,做妾倒也也无伤大雅。我不愿意,他将我囚禁起来,我无声抗争,终也不愿低头。
那日,阳光很好,耀眼到我这一生都没能忘记,我与晚晚大概就在那时注定了一切。父亲以宋家来威胁我,我知晓父亲的能力,朝堂之上宋家不断被打压,我无可奈何,终于还是答应了。其实那时我便隐隐有预感,我与晚晚没有以后了。
她出现在婚宴上是我意料之外的事,她一袭红衣在烛光里竟像极了嫁衣,她立于我身前,一字- -句分外清晰:叶笛笙,你真当是要娶了这沈家小姐。沈静葶不解的看着我,父亲在众人之后亦是看着我,我已经没有了选择,极力掩去心头种种,我执起沈静葶的手笑:世人皆知我叶笛笙与沈静葶乃天生绝配,姑娘怕是对本公子有些误会。
她仓皇一笑,她说:叶公子当是配这般举世无双的姑娘,我祝福你们。然后她出了婚宴。我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追出去,若如此,她能安好,那没关系的。
第二日有消息传来,宋家满门皆被斩杀,我气急,与父亲大吵一架,父亲说她还活着,他暗中保下了她。原来昨日我婚宴后,宋家就已被问罪,连解释都不曾有,满门抄斩,我不知她该是怎样的绝望,但,她还活着,这便好。恍惚之中我竟不觉掉了眼泪。
后来她就这般消失了,我四处游历,为了寻她,我想再看看她,只是世间万般美景里无她。
之后父亲生病,让我回到朝中接替他的位置,我万般无奈,却是无可奈何。那日,她立于我身前,盈盈一笑,便让我失了神,我在天子不悦的眼神下缓缓跪下,原来她已是万人之上的皇后了。我大概是知晓她要复仇的。
后来我于朝堂之.上被天子打压,沈静葶入狱,我皆知是她所为,宫外一见,我知她再不是那般单纯的女子,竟无端生出几分欣慰,听闻皇上对她极好,我想这般便好。
后来父亲故去,沈轶被诛,我竟也没生出恨意,只是不知天子如何要放过我,离城之时,忽闻琵琶之声,回首却终是不曾见到那与我牵扯小半生的姑娘。
在离开的第二年听闻皇后寰了,不知怎的,竟掉了泪,这短短一生,终究是我负了她。
不渝(景儿篇)
我这一生痴爱陛下, 至死不渝。
不知是何时,芝兰玉树的少年便落入了心间,或是因为父亲说我注定是要成为他的妻,他的皇后,或是因为某个宫廷宴会上的惊鸿一瞥。我爱他,爱得如履薄冰,爱得低入尘埃,所以我甘心入宫伴着皇后,我甘心躲在角落里冷眼旁观他对她的恩宠。
可我不恨她,因为他爱她,她快乐他便也快乐,我不舍他难过,哪怕只是皱一下眉头。他那么爱她,只是娘娘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知道他看她的眼神里有多少情深,我知道他为她扫平障碍,我知道他的小心翼翼,他的害怕,他的无奈,可是我安慰不了他,他要的并非情深似海,不过只是一个她。
娘娘让我入宫,我断然拒绝,我知这会伤他多深,我爱他,所以只希望他好,能看着他幸福已经是我最大的幸福了。可我命不由我,那时父亲的信上一字- -句,触目惊心:若你不入宫,不相将不再支持陛下。我并非不知世事的闺中女儿,我知此时父亲的支持有多重要。
于是,我嫁给了他,以妃之名,他待我极好,我知那是为了安抚娘娘,我看着他将情深一点点放出来,对她万般好,她却没有回头。那时也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因为他会问我许许多多关于娘娘的喜好,眉间藏不住的温柔。他亲手做了一根发簪,极美,却不曾送出,或许娘娘不曾收下。
那日陛下喝了许多酒,醉倒在树下,我抱着他,泪流满面,他说:我放你走,我放你走了......我知道他决定放过她了,但我也知道他不会放过自己了。第二日,娘娘走了,他在她身后,我在他身后,她不曾回头,他也不曾回头。我知道,自那时起,他的心已经冷了。
后来,他下诏皇后寰了,举国同哀。后来成了明君,立了我为后。他总去淑兰殿,一待便是一整天。他曾问我:为何她不爱我?明明已经那般努力。我无言便只流泪,这世间唯- 不能用努力来换得的就是爱情,这世间感情之事,本没有答案,如我,如他为何不爱我。
我是这天下的皇后,淑丽端庄,颇受爱戴,却不是他的妻,育有一子,当世无双又怎样,终究未曾入了他的心,情深一世也不过换了他临终前- -句抱歉。我想在那之后的漫长时光里,他也是爱过我的,也许只会是一点点,而我终于还是等不到了。
余生(沈静葶篇)
母亲说我是世间难得的美人,而我的夫君亦是世间无双的才子,我便也以为我跟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了,我对他,一见钟情。他对我那般好,那般温柔,似愧疚似怜惜,那时我竟以为是爱。
后来他外出游历,我在家中写了无数信件,掉了无数眼泪。那时他刚回来,与我一同参加宴会,那时我方才知道当今皇后竟就是那时婚宴上的姑娘。
父亲出事,我瞒着夫君去见了皇后,一是为了父亲,其次我总觉得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我不曾想她是那般疯狂的女子,不惜以伤害自己来陷害我。
不知过了多久,夫君将我带出我方知我沈家已一败涂地,他什么也没问我,我亦什么都没有说,我不能失去他,我只是让他救救父亲。
可是没办法了,我只有他了,他说我们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他的怀抱很温暖,声音很温柔。
只是我终究还是记起那时我们婚宴上喝醉酒的他在我耳边喃喃的绾绾,竟是晚晚。又不觉笑出了泪。
我姓沈,名静葶,小字绾绾。我有一个举世无双的夫君,他对我极好,我们执手一生,相伴到老。
只是我终究不知道在那样漫长的时光里,他是否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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