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残雪的《激情世界》 那个文学的乌托邦，是过去还是现在

残雪印象

“ 很想好好地读一下她的作品，不受媒体不受外界褒贬的诱导。从这本书开始。”这是微读上我10月1日写下的。

没错，说了好几年要读读残雪的小说，可竟然一本也没读。只知道她的作品小众难懂，国内很长一段时间，主流文化界对她的作品不置可否，集体保持缄默。

这几年，残雪能进入大众视野或带来的热点话题，就是呼声很高的诺贝尔文学奖陪跑啦，每年的诺奖名单揭晓前， 残雪的名字突然冒出来，她的诺奖赔榜率排名一度靠前，今年冲到第一，远超国内的余华和日本的村上春树。

但是，还是有很多人问： 残雪是谁？

最初对残雪的了解，还是几年前听过的一档音频，是我喜欢的云茹介绍的，让我知道了其实国内有这么一位小众且特立独行的女作家，她的作品有争议不讨巧，读者寥寥，在国内知名度几乎为零，国际上却很受欢迎，属于“墙内开花墙外香”。

“ 残雪 ”这个笔名也很特别，显得高冷和孤傲 。她自己讲，“残雪 ”有双重含义，一是指高山上洁白的一尘不染的雪；另一层含义是被污染和践踏了的脏雪。春天已经到来了，仍然被众人踩。是不是对立而有张力。

我想她是借这个意象有冷峻之美的“雪”，坚持着一种独立的、拒绝融化的姿态吧。

关于《激情世界》

这个十一， 带着很大的好奇读完了残雪的新作《激情世界》。

《激情世界》是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底出版的长篇小说，小说的英译本也即将完成。残雪凭此获得了马来西亚的“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奖 ”，这个奖在马来西亚代表着最高荣誉的。

有意思的是，1953年出生的残雪，到今年70岁， 已执笔写了40年，从1985年发表第一篇短篇小说开始，创作700万字，已出版超过90部作品。但她从未获得过国内任何权威的文学奖项。

就像我读的这本  《激情世界》，一打开，作者简介是少有的干净。

残雪
本名邓小华，1953年生于长沙，1985年1月首次发表小说，被美国和日本文学界认为是20世纪中叶以来中国文学颇具创造性的作家之一。代表作有《山上的小屋》《黄泥街》《苍老的浮云》xx 等。
曾获美国最佳翻译图书奖、马来西亚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奖、2018、 2021年两次入围国际布克奖。

我想，她原来写了这么多年啊，选读这本书，也算代表其成熟的思想和属于残雪的文学风格吧。

都说残雪的小说文字晦涩难懂，但这本书的行文和故事还是很好懂的，我把它归纳为天真的理想主义，为爱好文学的读书人营造了一个美好而又迷人的精神家园。

果真“激情世界”，一点没有老迈之感，这可是她将近七十岁的作品。

距离感

书中的“蒙城”自然是虚拟的一个海边城市，模糊了年代和时代的特征，也看不到生活局限的种种困境。

一上来就有一种距离感，并且回到了过去。我感觉像什么年代呢，七十年代末，就是朝圣文学的年代，那时的年轻人大都对纯文学特别热爱，有一份信仰敬畏涤荡在心胸。

他们对文学尊称“缪斯”，能够受到缪斯女神的青睐，进入那个殿堂似乎是文青们最高的理想。

文学梦是神圣的，充满活力的，哪怕是一位诗人，都可以在社会上受到狂热的崇拜。

而今，这一切早已不复存在。

故事梗概和人物脉络

小城古旧的巷子里潜着名为“鸽子”书吧读书会，书吧在夜晚变幻莫测容易让人迷路，只有热爱读书、沉迷文学的人才能找到进入，渐渐，一群青年男女聚会在书吧，他（她）们追文学、读小说，热烈讨论，互相欣赏，彼此交流对读书的感悟，获取灵感。每个人都深陷阅读的乐趣中，表现对文学的热爱。

他们致力于将生活活成小说，在以文会友、亲近文学的氛围中，一对对的恋情也相继产生。

他们大都为普通人，职业是店员，收银员、书店经理、电器工程师、退休老师等。

第一部分最先出场的是小桑，35岁，在一家商场做收银员，她的日常就是阅读看书，生活简单充实。她的工友叫小麻，热情敏锐，也爱读书，两人见面哪怕约着一起去喝咖啡，谈的也是读书心得。 又来了个寒马，商场的导购，身上有文学的天赋，在小桑的影响和鼓励下，她也进入了鸽子书吧，并且很快展露出写作上的天赋。

男士们出场了，他们都很沉稳礼貌，不乏文学修养。仪叔年龄最大，退休文人，是个让人舒服成熟睿智的老男人，爱读书是必须的，像是小桑的导师，黑石、费、李海、雀子等书吧最早的会员，还有后面加入的晓越，读书会变得热闹起来，关系也微妙起来。

小说分了三大部分，以人名先后为序，小桑和黑石、寒马和费，寒马和晓越、小麻和仪叔、雀子和李海，全都投身于文学的滋养改变，氤氲于爱情之手，彼此吸引蜕变成幸福的亲密爱人。

喜欢的女性角色 一一 寒马

对于书中的寒马，残雪不吝赞美，第二章着墨很多。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作者对其的偏爱， 也寄托着残雪的写作感受和文学观，或者就是作者本人的心照。

比如讲寒马的写作状态 

『“我的这种心态多么好。”她想道，“我独立自由，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这是个有趣的活儿，我通过写作发现我是个有趣的人。』

“她一坐下来句子就来到了脑海中，好像它们不请自来一样。她接着昨天的境界一直写下去，妙语连珠，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吃惊了。这是怎么回事？她一点都用不着刻意营造，词语和句子排着队等在脑海里，只要她手上的笔一牵动它们，它们就源源不断地出来了，那么有定准，那么老练。”

残雪写作时就是这样吗？

虽然没有具体写寒马的外表，但旁人的评价，侧面的烘托，都可以感到那是个富有魅力的女子， 加上挡不住的文学天赋和才华， 热情、果敢、独立，坚强，一位理想的为写作而生的女子。

在《激情世界》中，寒马是大家喜欢和欣赏的未来作家新星。她在小说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代表着激情、独立和自由。

这样的女子怎能不获得幸福呢？  她身上的两段感情都很真挚和勇敢，一点都没有一个女人置身于爱情中的迷失，独占和执拗。

在关系中，她寻求主动，而且该放手就放手，有股子“快刀斩乱麻”之气。 明明是真爱也会这么大度，为对方着想的成人之美。

相反，伴侣费的飘忽摇摆，整个人物形象显得单薄和模式化。

惊人的一致

小说第一章以小桑开头，流畅自然，感受到文笔的不俗，以小桑的心理、视觉、对话等，故事展开比较清晰。到第二章，感觉到有些凌乱和散架，人物出场多了，有太多的意识流回想交错跳跃，带来阅读上的疲劳，长句长词重复累赘，没什么节奏感，你会发现这就是作者的用词习惯。

小说中主要的人设，他们说话的方式都惊人的一致，文艺腔、思考味，用“您”相互称乎，礼貌的很，说出的话几乎都可以做书面语。

我想可能是因为人设都是极度热爱文学的，每个人都痴迷读书，世俗的生活和工作，省去不说，生活的幸福和乐趣是从阅读中获得的，汲取能量，获得成长，一切都正向美好地发展，似乎每个人的生活都有了更多的改变。

我都不禁想发问： 阅读，真的能更好的推进我们的生活吗？

扁平和符号化

《激情世界》其实没有跌宕的故事和惊艳的文字。人物的设置有些扁平和符号化，所以你读不出《红楼梦》里那样鲜明到位的人物特点。 残雪更想做的是借人物之口，之想，之体验来表达她的文学观、阅读之趣和写作状态。

不难看出她是感性的，追求的是自由松驰、灵感爆棚的写作状态。据说她写作不打草稿，不列提纲，坐下就写，想哪写哪，跟着感觉走，完成后也不修改。有点惊讶也表示怀疑。

记得高晓松说过这种状态，就像是上帝握上了你的手，替你写那些神句。

刘亮程也说过他写文基本不先起题目，写完后再找个名字添上。

“ 写作的最佳状态是一句句地剥开自己的黑暗，而不是自己明明白白。你无所谓往哪里去写，写到哪里都是好的，因为不知道目的，所以处处是目的，没有路，所以遍地都是路。”

所以读她的文字，到后面有种打开了水龙头，水就哗哗地流着、淌着，取之不尽，水花四溅。

残雪隐身于这些人物背后，借他们之口，表达很多的关于文学和创作的话题。

卡夫卡式风格

残雪承认卡夫卡、博尔赫斯和卡尔维诺对自己的影响。外处有‘真实梦境’的写作，时有分不清现实和虚拟的界限。

文学确实可以创造绚烂的非真实情景，它在平淡质朴的日常里突然出现，书中人物也不觉惊异，倒是读者会眼前一亮，开始深挖。

自从马尔克斯《百年孤独》里那只会说话的鹦鹉自然来到了医生家，甚至后面决定了医生的生死。魔幻现实主义就一次次刷新我们的阅读体验。以至于现在变得稀松平常。

后来，很多作家都开始模仿。

《夜晚的潜水艇》中，陈春城不就在其中的一篇小说中，设计了一只能幻化成人形的狐狸，贪玩、享受，说着有趣的人话。

所以，《激情世界》中，会有咖啡馆里突然出现的黑豹、哭泣的黑猫、改变路径的“鸽子”书吧，这也是残雪小说里的一贯风格。本身故事的精彩性一般，有了这些增添了作品的诡异感。

“服务生离开时，豹子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它将前爪放到桌面上，垂着头。这里的豹子怎么这样温柔？

豹子消失了，是突然消失的，化为了真空。

两人都看见了豹子。豹子蹲在远处的围墙上面，身后是亮闪闪的天空。深夜的天空怎么这么亮？两人都觉得太不可思议。”

最后

《激情世界》其实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和写作者的世界。 现在的阅读纸质书的人群不多，喜欢读小说的普通读者更上。这样的人物设定和故事，也决定了作品的小众。

她本来就在造一个激情的美梦给自己，让阅读文学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残雪自己曾表示，这本书包括以前的书都是写给未来的青年人，包括现在的一部分青年人读的。因为年轻人是文学希望，他们可以培养。我想告诉他们艺术的本真含义以及文学的本质。

文学的乌拉邦，读书人的精神家园，好久没有读过这种没有冲突反差，到处美好和谐的理想生活了。

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否能喜欢她这样的作品。

2023年10月    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