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阐幽之六十八： 跟着孔子学幽默

《史记》载：孔子在郑国与弟子走失，孤零零地站在外城的东门。有个郑国人对子贡说：东门有个人，额头像唐尧，脖子像皋陶，肩膀像子产，然而自腰以下短夏禹三寸，狼狈如丧家之犬。子贡据实告诉孔子。孔子欣然笑道：“他说的形状，未必准确。但说我像丧家之犬，的确是啊！真的是啊！”可见，在司马迁掌握的资料里，孔子有敢于自嘲的幽默。

佛肸请孔子到中牟去，孔子准备前往，子路坚决反对。孔子说： “我难道是苦匏瓜，中看不中吃嘛？” ⑴

子贡请教什么人才称得上士。孔子对“今之从政者”的评价是：“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⑵斗筲是盛粮食的容器。翻译成白话文就是“那些饭桶，岂能称得上士！”

《论语》中，孔子把自己比成“苦匏瓜”，骂当官的“饭桶”，骂宰予“朽木不可雕”⑶，所以，自嘲为“丧家之犬”也就不足为怪了。

卫灵公带孔子出游，却与南子同坐在第一辆车里，让孔子及弟子们乘车跟在后面。弟子们当场不高兴，孔子劝解说：“算了吧！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⑷。后来，又遇到死不认错的人，孔子再次劝解：“算了吧！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 ⑸《论语》中，共出现四次“吾未见”，应该翻译为“我老人家虽然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想想孔子说话时的状态，就会让人忍俊不禁。

司马桓魋驱逐孔子离开宋国。大家簇拥着孔子逃跑，孔子说：“我的德是上天赋予的，桓魋能把我怎么样？” ⑹又说：“越是张牙舞爪，越表明心里害怕。有权有势也是普通人，盗贼拿着武器，恰好说明‘做贼心虚’。” ⑺在弟子们狼狈逃跑时，孔子一边安抚大家，一边幽默地说明理由，确有领袖气质。

鲁国三桓擅权，“君不君，臣不臣”。卫国国君父子有矛盾，“父不父，子不子”。有人问鲁国和卫国的政治情况，孔子评价说：“鲁国和卫国，真是哥俩呀。” ⑻由于鲁国和卫国的早期君主是亲兄弟，所以，孔子的这一说法，令人莞尔。

孔子说：“道义行不通，就像乘小筏子过大海，跟随我的也因‘道义’受累。”子路误听，以为老师想带自己一个人到海外，就非常高兴。孔子又说：“仲由比我勇猛得多。但是，我们还是搞不到那块神奇的小筏子。” ⑼

孔子向公明贾问公叔文子的情况，说：“老先生不说、不笑、不取财，是真的吗？”公贾明回答说：“因为传话的人说得过分了。老先生到该说话的时候才说话，别人不讨厌他的话；高兴的时候才笑，别人不厌恶他的笑；符合礼义然后取财，别人就不讨厌他的取。”孔子说：

“其然？岂其然乎？” ⑽最后一句，略带口吃的声音，能够展示出孔子的语言幽默。

颜回死了，颜路想按“士”的一棺一椁标准下葬儿子，于是就来请求用孔子的官车送葬。因为车也是木材做的，就相当于颜回的棺材外面有了椁。颜路不停念叨“棺外要有木材”，孔子说：“别再说木材不木材的。也说说各自的儿子吧。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⑾这里的徒行既有“步行”之意，又有“凭空乱来”之意。后半句的意思，既可理解为“孔子上朝不能徒步行走”，又可理解为“孔子是鲁国大夫，不能凭空乱来”。孔子语带双关，表明自己的立场，又幽了一默。

有德者必有言。⑿孔子创造了许多成语典故，展示了孔子卓越表达能力。尤其是那些幽默的段子，千年之后，仍然会令人会心一笑。

【注释】⑴见《论语》17.7。原文是：佛肸 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⑵见《论语》13.20。原文是：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⑶见《论语》5.10。原文是：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

⑷见《论语》15.13。原文是：子曰：“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⑸见《论语》5.27。原文是：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

⑹见《论语》7.23。原文是：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⑺见《论语》17.12。原文是：子曰：“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yú之盗也与？”

⑻见《论语》13.7。原文是：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

⑼见《论语》5.7。原文是：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⑽见《论语》14.13。原文是：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⑾见《论语》11.8。原文是：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⑿见《论语》14.4。原文是：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参考译文：孔子说：“有德行的人必有警句哲理，讲警句哲理的人不一定德行。仁者必定勇敢，勇敢的人不一定有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