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孩子发火

今晚与9岁的儿子发了一通火，导火索是他睡觉不想脱毛衣。

工作了一天，回家的路上秋风正紧，刚下过雨，温度骤降十几度，打得人心寒。今天仍是心烦意乱的一天，与银行协商信用卡还款，没有结果。

爱人问我回家吃饭不，我本来说自己去单位食堂吃的，但下班时换好衣服还是直接朝家里走去。今晚不知道他们做什么饭，明天的早饭应该需要买点烧饼或馒头吧。

骑着车到菜市场，买了路边摊位的一根萝卜、一棵花菜，一块豆腐、一兜豆芽，又买了点调好的萝卜咸菜，一兜烧饼、一兜花卷。到家时他们如果吃完了我就对付一口。

到家推门进屋，第一眼发现儿子最要好的同学来家里玩了。明天是周末，他同学的妈妈放学没去接他，让他自己回家，爱人便带他们出去吃了小火锅。我把吃食放进厨房，没感觉到一丝热气。

儿子拿出我给他买的游戏机，两个人打开恐龙快打玩了起来。我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作业是不是都写完了？

“明天周末吗，我们明天再写。”儿子边玩边回答我。我忍了忍没有破坏他们的兴致。

每次小同学来家里玩——其实也不是常有人来，儿子总是和他介绍这个玩具那个游戏的，不自觉地显现出一种优越感。我在旁看着，觉得很不自在。他小小的年纪，不会体会到虚荣心的坏处，但作为家长，却不能让他养成爱炫耀的习惯。可能是平时太娇惯他了，有什么需求都尽量满足，吃的玩的用的，给他营造了一种似乎很优越的成长环境。其实他不知道，我与爱人拼尽全力，仍然只是带着他在这个城市里漂泊。

我坐在餐桌上嚼着烧饼，他们两个小兄弟一直在开心地打着游戏，直到他同学的妈妈打电话给爱人说已经到楼下了，他俩才悻悻地关了游戏机。

儿子送他同学走后，一头躲进卧室躺在床上，说是到了休息的时间了——才晚上7点多。其实他知道我要催他写周末的作业。

我试着引导他：你看啊，现在离你正常的睡觉时间还有一会儿，是不是应该完成至少一门周末作业？

“我就不明白了，周末的作业你为什么非得要求我今天写呢？”他犟嘴道。

“按你的说法，其实周五放学后到周一上学前，都算是周末，所以现在要求你写作业很正常。最主要的是，今天早点写完作业，等到明天后天你是不是就有更多时间玩了？”

“我就想明天再写，怎么啦？上了一周课，我好累啊。”他还在坚持。

“好吧，你自己决定，明天如果写不完我可不带你出去玩。”我回应完就去换洗衣服了。他躺在卧室里什么也不做。妻子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忙着学做电商。

大人的生活压力不应该传导给孩子，他应该有个快乐的童年、健康的身心。但更重要的，我想让孩子逐渐养成自信自强的心态和自控自立的习惯，用他弥足珍贵的好奇心，积极地去探索未知的世界，最终成就独立的人格。

可是，当看到儿子躲开你的视线沉迷于手机、pad，或听完你的要求就振振有词地顶嘴辩论时，你对他的期望值就会瞬间降成负数，他的乖巧、懂事都会被忘得一干二净，让你莫名地失望失落并伤心。

过了一小会儿，当我从厨房拿出刚剥好的石榴出来时，发现儿子正坐在书桌前写数学卷子。我心里偷偷地一笑——他还是听话了么，或者认同了我讲的道理。他挖了一口石榴，继续翘着腿算起了题。期间不懂得问了我几句，不到一个小时就写完了，塞进书包转身就跑，说去上厕所。

“你不对照答案检查一下？”我说道。

“你帮我对吧，我要拉翔！”

不检查不要紧，一检查我的火气又上来了，几道计算题他愣是把减号看成了加号！拎出来又是一顿克制地训斥，他改题时把我打的叉号都擦去了，脸上纠结着羞愧和不耐烦。待修改完，他终于如释重负，趴在沙发上，说还不想直接睡觉，在这小眯一会儿。

我看了一会儿电视，发现他在旁边真的要睡着了，就叫他去洗了脚刷了牙上床睡，他便起身去了卧室。

过了半个小时，我过去看他，发现他躺在床上看pad，没洗脚没刷牙！妻子在书房作图，没管他。我又唠叨了一遍，他才去洗漱。

又过了好一会儿，我看表已经10点多了，发现卧室和书房的灯都还亮着——他们娘俩都还没睡，就又走进卧室。他见我进来瞬间放下仍在看的pad，转而问我：爸爸，明天下午可不可以带我和同学还有他的哥哥去玩密室逃脱？（其实他就是想岔开话题免得我训斥他。）

“你们约好了吗？他妈妈同意了吗？”

“是啊，我妈妈跟她妈妈说过了吧。”儿子回应我。

正在这时妻子走进来准备睡觉——儿子一直粘着跟她妈妈睡，最近一直在商量让他单独睡——听到我们的对话后说：“我只是看你们俩今晚路过那密室逃脱门口时不想走，才说明天可以商量一下，让他哥哥带你们去玩，还没有最终决定啊！”

“哦……”儿子有些失望。

“那种游戏不适合你们的年龄段，上次带你玩儿，都是我跟你另一个阿姨在参与通关，你们就知道瞎跑。”妻子又补充道。

我接着说起来：“就是啊，你们可以玩点自己适合的，你同学的父母也不一定同意他去啊。更何况每人接近100块的门票，你们觉得玩得值么？”

“那好吧。”他已经不高兴了。妻子已经在旁边躺下，拿着手机继续忙碌所谓的工作。儿子转头又要拿起pad，看见我盯着他才缩回手准备睡觉。我看他上身还穿着毛衣，就叫他脱了睡。

他开始犟嘴：“我想穿着毛衣睡，这样明天早上起床省得再费劲穿了。”

“那样你睡得不舒服，外衣穿了一天有好多灰尘，穿着睡也不卫生。”我耐着性子劝到。

“我就是想穿着睡怎么啦？”他开始横着脖子跟我较劲，“你怎么管那么多呢！”

听到这儿，我，真的，很无语。最近早出晚归很少陪她，发现他的叛逆劲儿又上来了。忍了忍后我继续跟他摆事实讲道理：“你这样更容易出汗蹬被子，会不舒服！我在跟你讲道理，要不你讲出来说服我！”

“我就是想这样睡！”他开始跟我耍横！

我顿时觉得作为父亲的威严已经撒了一地，立刻提高了音量和语气，控制不住地呵斥到：“给我坐起来，把衣服脱了！”。

儿子当时就被吓住了，不情愿地坐了起来，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恨恨的盯着我，但仍旧没有主动脱衣服。爱人在旁也不说话，她也没想到我会因为这点小事儿发火。

我的情绪开始脱离控制，异常严厉的吼了起来：“跟你讲道理讲不通是吧！犟什么犟！脱了！”

他仍然不动，还在试探我，我觉得该让他适当知道我的态度了。盯了他一秒钟，立刻抬起手把他毛衣扒了下来。

他穿着秋衣，哭丧着小脸，委屈、恐惧又不忿儿地看着我。

我的愤怒还没有停止，要把他顶嘴的惩罚加码，“从今天起，你开始一个人睡！拿着衣服，滚隔壁睡去！”这时妻子仍然没有言语，放下手机瞅着我俩，表情里闪过一声叹息：这是闹哪一出。

他喘了两口粗气，扭头下床撅着小屁股跑进了隔壁书房——平时那是我的卧室。

那一刻，一丝疑虑闪过大脑：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儿子会不会认为我不爱他了？遂马上跟了过去。

一进了书房，见他钻在被子里埋着头，正在气头上。我把被子给他摊平，扯着被角露出他的脸，开始把冲突面扩大：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其实更像是在问自己：你有那一点没让儿子满意？）

“你为什么对我这样的态度？”（其实也在问自己：你对儿子为什么会这种态度。）

“能不能守点最基本的规矩？”（我怎么开始给他加框框了？）

“希望你知足吧！不缺吃不缺穿有学上……”（这说得有点过头了。）

儿子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不时闪动，气愤、对抗，应该还有不解。他肯定想不通平日里和风细雨、爱啰嗦的爸爸，怎么突然变成了一头野兽。他继续一言不发，我也无话可说，关了灯走了出去。

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开始自责。

唉，风过疏竹不留声，雁渡寒潭不留影，无名之火皆有微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情绪积累到极限就会找个出口迸发。孩子的成长过程像正弦波一样总是在往复震荡，到达某个峰值了就需要父母来约束一下。我的情绪也是个波形，与孩子的波长震荡交叉，不一定哪个点就跳出了个不和谐的噪声。

独自静坐反思，其实我是对自己不满意，没有用行动给儿子做好榜样，而偏以言语施教，对于他幼小的心灵，可能难以信服地接受。匆匆记录下这一次发火的过程，引以为戒。

儿子，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当爸爸啊。

今晚陪你睡，希望你一夜好梦，醒来仍满目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