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离庙堂有多远》第422章“垂拱对话（四）”

司马举已听得发怒：“陛下尚未说出为何选中岳飞呐！”

赵构也不生气，平静道：“大侠莫急！朕这便为你逐步去疑解惑。刘光世早在绍兴七年，因‘庐州之战’败逃，被时任宰相张浚弹劾，解了兵权，其‘刘家军’主力后来哗变，在郦琼裹挟下叛逃原‘伪齐’，‘刘家军’早不复存在了，刘光世对朝廷有何威胁？”

“韩世忠与张俊并升为枢密使，两人立刻来临安赴任，韩世忠不仅交了兵权，还献上积蓄的军储钱一百万贯、米九十万石及酒库十五座给朝廷，这是忠臣呐！以往他是有过错，可朕既往不咎，韩世忠功劳卓著，朕以后，还将封他为王呐！”

“张俊非但交了全部兵权，并鼎力支持朕议和，其‘张家军’改为御前军，军中大将任由朝廷调遣改任，张俊戎马一生，为朝廷屡立功勋，张俊忠于朝廷之心，比韩世忠尤甚，朕岂会在意其昔日之罪？朕亦不会亏待与他！”

“川蜀吴玠已病逝，其弟吴璘，对胡世将之命，欣然听命的少，可亦不敢公然反对。再说，他远在川蜀，朕欲动他，亦鞭长莫及啊！吴氏兄弟为朝廷捍卫西南重地，举朝皆知，天下咸闻，来日必有重爵！”

司马举听得怒道：“各大帅皆有功勋！我义兄岳飞之功，远在他们之上，反而遭受冤枉，是何道理？你喋喋不休说了不少，能抹杀岳飞不世功绩么？我司马举第一个不服！”

司马举双眼赤红，“陛下”也不叫了，直呼为“你”，赵构略感威胁，可仍强装镇定道：“岳飞丰功伟绩，举世瞩目不假，可他岳飞，抓着‘岳家军’不放手呐！如今他在庙堂之中居高位，仍通过张宪、岳云等部将，牢牢遥控着‘岳家军’，朕焉能放心？朕唯有拿岳飞这只虎，以震慑其他眈眈而视的豺狼、心存侥幸的猴兔！”

“全是强词夺理！你不过为了自己私利，宁愿卑劣无耻地炮制这千古奇冤！”司马举高声喝道，至此，他总算全部明白过来。

“天子无私利，朕之私利，便是朝廷之大利！”赵构应道。

“听闻岳飞含冤入狱前，亦曾多次向朝廷提出归隐山林，远离朝廷是非，为何你不予准许？”司马举有些暴怒。

“太迟了！朝廷欲对他动手了，他才想到退，他之退隐，真耶？假耶？他自己舍得离开朝廷、离开‘岳家军’，‘岳家军’之部将，也舍不得他岳飞啊！朕唯有挥泪割爱，一了百了！”

“好个‘挥泪割爱’！你何必假意惺惺，你真有善意，便将他放了。他将‘岳家军’悉数交与你，封爵赐金随你便，你无此好意也罢！我与他悠游山水，隐居山野，了此残生！你无屠杀功臣之恶，他有成全佳话之美！岂不是好？”

赵构摇头拒绝道：“开弓岂有回头箭？若他升任枢密副使之时，便有此念头，自是一段君臣佳话！事已至此，这恶名，朕怕是推托不了！”

司马举冷笑道：“甚么恶名不恶名？你贵为皇帝，世人谁敢指责你？你那帮凶秦桧，助纣为虐，残害忠良，他将永世不得翻身！”

赵构略显尴尬，未置可否！

两人皆无话语，气氛陡然凝固，空荡的垂拱殿里，虽仅有两人，却教人窒息起来。司马举一转念，又道：“你不愿放他，但可变通处置！”

“如何变通？”

“朝廷莫将他处死，将他关押一段时日，再流放远地也行！”

赵构断然道：“不行！”

司马举闻言，怒气勃发，提掌在御案上一拍，扬掌喝道：“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偏要冤杀岳飞才行？！你明日杀得岳飞，我今日便杀你不得？”

司马举怒发冲冠，赵构心惊胆战，可两人针锋相对，毫无回旋余地，赵构只得硬挺着道：“朕知你司马大侠，武功通神，天下无人可敌，你要杀谁，谁可抵御？可朕做这皇帝十五年，并非坐享其成！十五年间，朕遭受苦难不知其数，所受委屈谁人得知？十五年间，朕忍辱负重，九死一生，有甚么危险未曾经历？何惧你这一掌？”

司马举飘然欺身而进，声音如同从地底下冒出：“你真不怕？”

赵构心头发虚，额头发汗，口里仍道：“大宋未有被臣民逼迫而屈服之天子！你欲弑君，朕若皱一下眉头，绝非太祖太宗之子孙！你弑了朕，大宋便是一盘散沙，大宋倾覆，岂是岳飞初衷？你手指君父，你义兄岳飞在此，定不愿看到这一幕！”

司马举颤抖右手，哭道：“你还有脸提岳飞？他明日便要冤死在你手上！”

赵构听司马举哭泣，心中略安定，徐徐安慰道：“朕今日杀岳飞，来日朝廷自会为他平反雪昭！岳飞之死，亦是为朝廷立功，只是现今世人不知耳！”

司马举正欲一掌劈下，耳边蓦然响起岳飞最后说的：“杀了赵构，他死后不得安生！”不由长叹一声，将手掌颓然放下，悲声问：“你既不怕死，有如此胆气，为何不召集岳飞、韩世忠、张俊、吴璘各大帅，领军北伐，恢复中原故土？”

司马举举掌欲劈赵构，赵构表面平静如水，胸中之心却提到了嗓子口边，生怕司马举失控，一掌劈下来，他命便休矣！赵构背后汗水涔涔而下，只是强装镇定罢了。司马举放下手掌，赵构一阵恍惚，犹如大梦初醒，司马举所问，他半日方回道：“大侠有所不知，四大帅之军各成体系，除岳飞与韩世忠关系尚可，其他几人之间，互不统属，互不买账，互不配合，相互忌惮、相互防备、相互争功！若是他们中一家之军北伐灭金，又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司马举耻笑道：“你自己无能，却看轻朝中大将，你若放手教岳飞统‘岳家军’北伐，定可功成！岳飞手下之军，人数已近三十万，更兼战将千员，金朝便是倾举国之力，亦难与‘岳家军’抗衡！你为何不放手教岳飞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