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荷马史诗的翻译腔打开三国演义

记得很久之前网络上流行过一阵用翻译腔改写古文的游戏,很有意思。细想起来,这个游戏其实隐约揭露出一个问题,即我们这代人的语言风格似乎呈现出一定程度的混乱——课堂上读过文言文、古白话、五四文和别国作品的译文,私下里也读过各种拿腔捏调的现代文,简直有点“文格分裂”。就我本人而言,初中时文风养成的阶段,我的作文句式里似乎就糅杂了当时粗粗读过一些的古文经典、鲁迅作品和外国名著的翻译本,佶屈聱牙、不伦不类,遗患延续至今。至于比我读书更渊博的同学们,受到的影响甚至更为严重。

这些乱七八糟的影响中,翻译腔大概是最有危害的,其渗透力惊人,甚至破坏了中文千年以来形成的一些固有特点,以及其中蕴含的独到美感(记得侯宝林先生有一段相声就讽刺过这个问题)。恐怕有一些所谓的“翻译家”对此难辞其咎。比如设想从《三国演义》里抽出一段,译成随便哪种洋文,再找这些“翻译家”译回来,罗贯中、金圣叹和毛宗岗围坐起来研读半天恐怕都未必认得,而且决计不会认为是什么好文章。

想到这里,我不禁玩心大动,想着可以试试用荷马史诗那种翻译腔翻写一下《三国演义》书末的那首古风,看看能炮制出什么东西来。于是花了小半天凑合着写成一篇,虽不能说很像,却也别具风味。至于最后一段,我想了半天,还是没法用荷马那种腔调写出来(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希腊的盲老头如何能说得出那几句话),最后没辙,随手乱凑了几句,倒也印证了自己真的有点“文格分裂”的倾向吧。


原诗是这样的:

高祖提剑入咸阳    炎炎红日升扶桑

光武龙兴成大统    金乌飞上天中央

哀哉献帝绍海宇    红轮西坠咸池傍

何进无谋中贵乱    凉州董卓居朝堂

王允定计诛逆党    李傕郭汜兴刀枪

四方盗贼如蚁聚    六合奸雄皆鹰扬

孙坚孙策起江左    袁绍袁术兴河梁

刘焉父子据巴蜀    刘表军旅屯荆襄

张邈张鲁霸南郑    马腾韩遂守西凉

陶谦张绣公孙瓒    各逞雄才占一方

曹操专权居相府    牢笼英俊用文武

威挟天子令诸侯    总领貔貅镇中土

楼桑玄德本皇孙    义结关张愿扶主

东西奔走恨无家    将寡兵微作羁旅

南阳三顾情何深    卧龙一见分寰宇

先取荆州后取川    霸业王图在天府

呜呼三载逝升遐    白帝托孤堪痛楚

孔明六出祁山前    愿以只手将天补

何期历数到此终    长星半夜落山坞

姜维独凭气力高    九伐中原空劬劳

锺会邓艾分兵进    汉室江山尽属曹

丕睿芳髦才及奂    司马又将天下交

受禅台前云雾起    石头城下无波涛

陈留归命与安乐    王侯公爵从根苗

纷纷世事无穷尽    天数茫茫不可逃

鼎足三分已成梦    后人凭吊空牢骚


于是呢,遵照荷马爷爷——确切讲,是翻译荷马爷爷的翻译家爷爷——的腔调,我对此诗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一篇莫名其妙的东西新鲜出炉,全文如下:

那手提宝剑昂首走进咸阳城的

是汉朝的开国之王

连奥林卑斯山的天神都为他降下祝福

福波斯-阿波罗拉开银弓

将金箭射向被黑暗笼罩的东方

他的子孙    继承了真龙血脉的刘秀

击败了狡猾的野心家王莽

他的保护神    嗜血的阿瑞斯狂笑着

放开他的兀鹰

任它飞上天空的中央

可惜啊

金箭终究会坠落

兀鹰不愿再翱翔

英雄的子孙忘却了先辈的勇武

他们被母亲的兄弟们玩弄羞辱

他们让卑劣的阉人们执掌权杖

懦弱的汉献帝刘协

伏在矮小的臣子的脚边瑟瑟发抖

没有能力反抗

阿波罗也背起弓囊回到神山

在西方的地平线洒下鲜血似的殷红的苍凉

是谁带来这无尽的苦难

将战士们的健壮英魂打入冥府

在郊原的荒野上留下累累白骨

是何进    一个鲁莽的屠夫

他混乱了宫殿的秩序    却最终死于非命

还有董卓    凉州的野蛮人首领

竟妄图坐上高贵神圣的朝堂

幸好有足智多谋的王允

他位列三公    是历经三朝的老臣

他想出的计谋比天空还要深邃

他说出的话语比蜂蜜还要甘甜

王允欺骗了飞翔的将军吕布

因为他的武艺没有人能比得上

吕布相信董卓抢走了王允的养女    一个本该属于他的美人

他愤怒地咆哮    立誓要将董卓杀死

他的怒气连奥林卑斯山上的诸神都感到脊背寒凉

他举起杆上镂着花纹的长戟

月牙形的利刃在戟头上闪着白雪般的寒光

勇猛的吕布取下董卓的头颅

将它抛在地上

就如同从橡树上摘下一片叶子那样简单

愤怒的老百姓撕碎董卓的尸体

将流着油的白肉做成蜡烛

灯火将长安城的夜空照得白昼一般明亮

可是好景不长

李傕和郭汜    他们曾是董卓的鹰犬

当猛虎死去    鹰犬也成了野兽之王

他们各自召集起野蛮的凉州人的军队

一个绑架帝王

一个挟持百官

在荒野流浪

这时候    整个国家都处在危险之中

就如在桌上堆起脆弱的鸡蛋

随时都会碎成黄金色的浓汤

强盗们如蜜糖边的蚂蚁一般聚集

蝗虫摧毁了他们的故乡

他们没有饭吃    更买不起贵重的头盔

只能将黄色的布条绑在头上

国家派出军队来讨伐他们

可那些奸诈的将军们却从此不再听从调遣

而是各自盘踞一方

吴郡的英雄孙坚    如猛虎一般勇敢

他的儿子更了不起

他的美貌被白臂的赫拉妒忌

他的英勇如同四百年前拥有两个瞳仁的霸王

他们的军队占据了长江的左岸

对岸是自命不凡的将军袁术

人们却说他不过是干瘪的骷髅

只适合躺在坟墓里发梦

做一个无人跟随拥戴的伪王

他对自己的哥哥

强有力的袁绍嗤之以鼻

说他的母亲只是卑微的奴婢

根本没有办法与自己相比

尽管袁绍占据着比他更广阔的土地

人也长得比他更加漂亮

巴蜀的主人刘焉

人们不觉得他有英雄的器量

而他的儿子刘璋

也只是一个愚蠢的饭袋草囊

他们的亲戚刘表

生得器宇轩昂    受到人们的称赞

他有聪明的下属辅佐    占据着富饶的荆襄

可他却只想在家中安眠    并没有远大的志向

至于其他那些野心勃勃的将军们

比如财大气粗的张邈

接济穷人给他带来良好的名声

还有三清神的侍奉者张鲁

他的先祖是如乌云神宙斯一般足智多谋的子房

他向每个人收取五斗白米

以此换取神的庇佑

在这血流成河的土地上降下神光

骄傲的牧马人马腾和韩遂

他们的部下都像阿特柔斯一样勇敢    惯于使用长枪

至于贪婪的老者陶谦

他病病歪歪    看样子已经活不久长

宛城的守护者张绣年轻而英武

与温厚的刘表结成同盟

北方的战士都骑着白色的骏马

他们的首领是狡黠而嗜杀的将军公孙瓒

他与声名赫赫的袁绍是死敌

就像蛮横凶猛的阿瑞斯和目光炯炯的雅典娜一样

他们各自占据一块土地

率领勇敢的军队为声名和荣耀相互征伐

为了给子孙留下数不尽的财富

死后被人们祭祀

作为开国的君王

但野心勃勃的曹操对他们不屑一顾

他喝着用青色的野果酿成的美酒

数落这些人的愚蠢和无能

就像戴着红鼻头的戏子在台上跳舞

他的将军们英勇善战

他的参谋们计谋百出

他打败了曾经的朋友张邈

又杀死了飞翔的将军吕布

地盘广大的袁绍也不是他的敌手

更不用提傲慢的将军袁术

没有人能抵抗他的进攻

听到他的名字便抖个不住

他身材矮小

便命令天的儿子也要在他面前低下头颅

他喝醉了便诵起令人振奋的诗歌

一边吟唱    一边挥动着长槊起舞

擅编织的买卖人刘备

他的花园的东南角有一株桑树

虬曲的枝干如车驾的华盖

人们因此说    虽然现在是这样贫穷

但这家中必定会生出伟大的人物

他有两个得力的助手

像是亲密的兄弟而绝非臣属

一个是绿袍的将军关羽

他的长须赛过伊塔卡岛上的山羊

他的长刀雕着龙的纹符

斩下过无数勇士的头颅

另一个是牛眼的将军张飞

他的声音洪亮如乌云神宙斯的雷霆

他举起尖锐的蛇形矛

刺穿敌阵中勇士的胸脯

就如同他年轻时杀死桀骜的野猪

兄弟三人在四方奔走

却没有一个城堡能守得长久

尽管他们是那样勇武

却总在品尝战败的痛苦

直到来到荆州的南阳

遇到神样的谋士诸葛亮

他是智慧的普罗米修斯的朋友

总能让火焰在敌阵中熊熊燃起

他摇着用天鹅的羽毛做成的扇子

坐在车上    望着凶恶的敌人们化成焦土

为了看清刘备的诚意

他故意避而不见

直到高贵的皇帝的叔叔第三次来求助

他才心怀感激    决定走出隐居的草庐

神样的诸葛亮对刘备说

我的主君    中山靖王的后代

请不要忧虑气馁

天下的形势我早已看得清楚

我们先攻下土地宽广的荆州

再占据险要而又富庶的巴蜀

在那里竖立起坚固的城堡

与碧眼的孙权结盟

对抗奸诈的英雄曹操

天下如同一只大鼎

我们便是它的三只鼎足

刘备听从了神样的诸葛亮的建议

几年之后便当上了皇帝

可他毕竟垂垂老矣    不复当年的气力

他小看了年轻的书生样的将军陆逊

输给了自己的轻敌大意

看着自己长蛇般的营寨被大火吞噬

便仿佛自己正吞下苦涩的果实

老迈的英雄回到永安的城堡    一病不起

他告诉自己的下属说

去    请来我们的丞相    神样的普罗米修斯的朋友

他是盘曲在人间的虬龙

定能扶保我的儿子    恢复汉朝的社稷

神样的诸葛亮从此殚精竭虑

他打败了南方的野蛮人

七次俘虏他们鲁莽的的首领    让他臣服

他又六次讨伐奸诈的曹操的子孙

可对方的地盘广大而又富庶    将领勇敢而又狡猾

汉朝已经失去了庇佑的神祇

连足智的诸葛亮也不能对上天的旨意有所抗逆

他在五丈原的军营中因病死去

军队由拳胆的姜维接替

他是不服输的英雄    又进攻了九次

最后却只能挥剑割断自己的脖颈

在死前仰望着天空叹息

最后取得天下的    是乘羊车的司马炎

他囚禁了矮小奸猾的英雄曹操的后代

无论是擅编织的刘备的儿子

还是碧眼的孙权的孙子

都最终跪拜在他的座前

千年杳茫随雾去

江流兀自泛波涛

多少英雄悲泪

入了文人风骚

斟上一壶浊酒

你我一笑

只做那江上舟中

闲话的渔樵

最后不得不说……好长!荷马爷爷,您当年说这么多话真的不觉得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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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i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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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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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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