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得罪了谁
石头得罪了谁
石头在哭泣。
石头终究想不通,它到底得罪了谁,人们要惩罚它、折磨它。它好歹也是组成这个世界的重要元素,说到山水,山即是石,山就占了山水中一半因素。
石头百思不得其解,它迷迷糊糊、恍恍悠悠,它的思绪,飞到了很古很古的时代。这个时代的人,穿的衣服,很朴素,不鲜,不亮,走路也是不紧不慢。一个气宇轩昂、峨冠博带的男人,到了它跟前。石头心里想,这人是谁呀?
男人开口问,“你说,一块石头,能做什么?”
它打量了一下男人,它不知男人有什么企图,不敢贸然回答。
男人告诉它,它是一个部落的首领,前几天,与另一个部落发生了争斗,他领导的部落被打败了。他想着怎么反攻,他怎么失败了,是武器落后,还是人不勇敢?他们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死心踏地的兄弟,都是胆量过人,身手超群的,要么就是武器不行。
它终于明白了,男人为什么有此一问。一块石头,能做什么?它鼓起勇气回答,“石头的用处多着呢?打仗时,石头是很有杀伤力的的武器。可以从高处砸,可以远距离抛。还能做什么,石头一时想不出来。不过,说了这么多,男人已经大受启发,很感激它了。
此时,一个长相甜美、身材窈窕的女子,向着男人喊“父王,母后让你回去吃饭。”
“父王?你是?”
“他是我父王炎帝。”女子很自豪地说。
”啊?你是炎帝!“石头差一点伏地跪拜了。
女子窃窃地笑了,为石头的挚诚与忠实。女子一下子喜欢上了石头。
女子忽然向她的父亲提出一个要求,“父王,我想与它一起玩。”
女子的父亲炎帝沉吟了一下,“好吧!不要跑得太远。”
女子与石头在一起。广阔天地,留下了他们的身影。他们晨起看日出,暮至看夕阳,晚来看星星。他们坐清风,迎细雨,接小雪。他们到过山林,到过平原,到过草原。女子与石头,长期的相处,两人有了心思。她回眸的眼里有了它,它日思的心里有了她。她发现,她已经离不开它。它感觉,它的生活里不能没有她。
她们从没有说过一个字,爱。
爱就象一个沉睡地下多年的宝藏,一经空气,便会被氧化,而消失殆尽。
两人影形不离,没有分开孤身的时候。也就在一次的短暂分开,出了一件大事。
可能是那次两人的小分歧,女子一次去了海边。石头没有想到,这次女子独自临海,会使他遗恨终生。
女子也没有预料到,早知这样,她就不会与他赌气了,即便赌气,也不会一人去海边了。她不知海,不知海的深浅,不知海的秉性。她只知海很阔大,看了海,才知海的阔大,是海的强大无比的雄性。雄性是双刃剑,它有雄性的气魄,也有雄性的野蛮。野蛮的雄性是有破坏和侵略性的。海大概看中了女子的美,对她产生了非份之想。
它掀起了滔天巨浪,一把将她揽入了怀里。女子只是轻柔地挣扎了一下,便失去了“生”的气息,她的魂魄被海挟持而去。
自此,炎帝再不见女儿;
自此,石头再不见女友;
自此,天地多了一只神鸟;
这只神鸟,就是女子所变。
神鸟名叫精卫。
精卫虽为鸟,却不忘它的前身。她思念她的父王炎帝;她思念她的男友石头;她更恨海夺去了她的青春,她的生命。
她要报仇。
如何报仇?她想到了石头。她要用石头把海填平。她为这个大胆、奇怪的想法,吃了一惊,海有多大,那要用多少块石头啊?困难是可想而知的。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心里有准备,石头填海,一年两年,是完不成的,很有可能要花费几代,几十代,几百代,甚至千秋万代的功夫,才能把海填平。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报仇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她与海的仇,是她与海的仇,不是别人与海的仇。仇恨可以继承吗?她有权利让她的子孙去完成她的报仇之事吗?即使她的子孙答应为她报仇,千秋万代之后,她刻骨铭心的仇恨还有多少存在的价值?仇恨的记恨周期究竟有多长?数万年之后,她的子孙把海填平了,她的子孙在考察了填平后成为陆地的海之后,以为他们千秋万代的复仇努力,只是在做了一件本应做的事,也就是说那个海,在人们的心里早已填平了,没有海,人们可以自由往返。由于地壳的运动,海底的陆地上升,那里成为了一个平原,四周又是山峰耸立。原来所谓的复仇,在荒芜的时间那里,只是徒劳的努力。刻意沧海变桑田,桑田早不见沧海。
女子问石头。石头不语。石头能说什么呢?从感情上来讲,石头是无理由拒绝女子的。但石头心里明白,她是充当了女子仇恨之海的填充物。仇恨的海是比地理上的海更为阔大的,大到何种程度,不可想象。石头也知道,女子的仇恨,在它这一代是无解的。它要经受无数次的被衔起、抛下、跌落,与海水的撞击、沉降以及漆黑无边的海底的闭塞。至于千秋万代的仇恨,在石头看来,其实都在石头受到的苦痛中,平衡了,化解了。石头转接了女子对海的仇恨,只是女子和外人并不知晓。
“西西弗斯这家伙肯定得罪了那个神,他才受到了如此的虐待。”作为旁观者的石头,心里想。
那个地位尊贵,法力无比的神,让西西弗斯把石头推上山顶,然后在石头将要到达山顶时,让石头重新滚落至山脚。神看着西西弗斯再把石头推向山顶,石头再滚落。如此反复,永不停息。
石头都看不下去了,神就仗着有权有势,这样捉弄西西弗斯的吗?石头想向人类作一个友情提醒,为人处世,千万不能得罪位高权重的人物,千万不能跟他讲什么伦理道德。这个世界上,就是存在一种强权,一种霸道思维。上对下可以压制,下对上必须迎奉,没有道理可讲。这是秩序,这是规矩,谁乱了这秩序,谁坏了这规矩,谁就是对上不敬,对上不尊。西西弗斯之所以有此窘境,就是犯了这个错误。你可以指责神的荒唐,你可以耻笑神的无聊。但这又能怎么样呢?人只能当时,当事。也就是说,一个人因为某件事,遭受的境遇,只是在当时,由当事人承受,无论蒙受多大的冤屈,时过境迁,局外人对他的弥补,都是无济于事,或者于人无补。因而,古训还是隔着遥远的时空距离,作着友情提醒: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不俊杰!
正直人,常识入歧途,以为要对得起良心,不辜负道德,更有甚者,要为历史负责。历史的虚务主义,左右着这类人的思想。这是一座牢笼,多少人囚禁在其间,一辈子不得解脱。而事实是,很多时候,真理不为良心发言,道德一直在正义蒙难时沉默不语,历史更是千秋凄凉荒野。你是谁,没人管你;你要去哪里?没人管你去哪里;你做什么?没人管你做什么。你只是你,你就是你,你最终才是你。
西西弗斯当然不知道,他当然是受尽了委屈,饱受了凌辱。但他不知道,因为他的感情用事,石头也跟着它受罪遭殃。它被西西弗斯推着上山,石头与山体摩擦着,那是肌肤的摩擦,也是心灵的摩擦。肌肤被摩擦得灼痛,心里跟着煎熬。快到山顶,它提着的心,一阵欣喜,终于成功登顶了。令它没有想到的是,石头翻了一个身,掉转方向,向山下滚去。那股力量,磅礴冲撞,谁也抵挡不住。它欣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随着石头的下落,它彻底跌入了绝望的深渊。
到了山底的石头,以为无望了。石头躺着山底,怎么也想不通,登顶的石头,怎么又掉落下来了呢?就在石头困惑时,西西弗斯来到了身边,他做了一个动作,将他搬起身,向山顶推。石头纳闷了,不是让我下来了吗?怎么又推我上山。奇葩的事还在后头,西西弗斯好不容易将石头推至山顶,不可思议的事再次发生了,石头又向山脚滚去。那种失落绝望的心情再次上演。
几次之后,石头终于明白了,西西弗斯不是故意这样做的,他可能是受了某个人的指令,他只是遵令而行。这么看来,西西弗斯是可怜的。西西弗斯,何时是个头,他将永远的无休无止。世界最折磨人的事,就是重复做一件事,让你觉得这件事,毫无意义,且又要必须去做。那个对西西弗斯下令的人,他心理的阴影面积有多大,不可估测。他没有举起屠刀,制造骇人听闻的流血事件,他用的是冷暴力,在不知不觉中,折损人的身体,消耗人的意志,直至人万念俱灰,不再抱任何希望。
谁来拯救西西弗斯?谁来拯救石头?其实这两个问题是同一个问题。西西弗斯的蒙难,是因为石头;石头的不幸,是因为西西弗斯。表面而论,没有石头,西西弗斯不就不需这么劳累了?没有西西弗斯,石头就不需这么被推上滚下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至少神不会答应。神不会让石头消失,也不会让西西弗斯不见。神为了达到惩罚西西弗斯的目的,必须要让西西弗斯和石头捆绑在一起,西西弗斯必须要推石上山,石头必须要滚落山脚,然后反复的做一个重复的动作。在神的眼里,西西弗斯不仅仅是西西弗斯,石头不仅仅是石头,只是神手里的一个玩具。真正真拯救西西弗斯和石头的,不能从形体上去着手,而是神的意念。只有神玩腻了,不想玩了,西西弗斯和石头,才能彻底得到解放。
这个问题又是值得深思的。那要追溯到神和西西弗斯的矛盾的起源,只有从根本上化解了矛盾,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矛盾。石头是神的石头,西西弗斯也是神的西西弗斯。是神让西西弗斯去搬石头的,是神让石头从山顶至山脚反复的上下的。这个戏剧性很强的动作,是不产生任何效益的,是经济的效益,以及其它的效益。只要有效益,人就有了原始的动力。这是神高度的洞察力。所谓的死亡,实际被神牢牢地掌握在手里,只要神不赋予人的原始动力,也就是剥夺了人做事的效益,人就实际死亡了,是精神上的死亡,也有可能是生理意义上的死亡。
神什么时候不玩西西弗斯和石头呢?神什么时候放弃玩西西弗斯和石头的念头呢?神的意图或许只有天知地知,除此之外,不得而知。
共有 0 条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