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笔下的女主角:夭夭与翠翠殊途同归的末路
文/菲恩
1.
继《边城》后沈从文出了又一部力作《长河》。
《长河》与《边城》同是写湘西文化的美,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两部作品是姊妹篇,不仅写作背景相似,乡土文化相近,主人公人物形象塑造也有某种程度的契合。
契合的同时,又有着内在构造上的截然不同。
翠翠与夭夭都属于纯洁美丽的代表,但一个遭遇不幸时选择的是淡然的等待,缺乏同命运反抗的张力。
而另一个性格更为活泼,有着更强的生命张力。面对别有用心的人总能巧妙对抗,化险为夷,机智逃脱,面对命运的不公,她选择的是奋起反抗,哪怕结局不幸,也无法阻止她改变的决心。
内在张力的不同,导致翠翠与夭夭在感官相似的表面隐藏着内在品格上的根本不同。
一个温柔,一个泼辣。一个遇事平静如水,一个追求洒脱自信。
在边城里,翠翠里是湘西世界里纯洁、美好、理想女性的化身,她有着黑黑的皮肤,纯洁的水灵灵的大眼睛。
虽年幼丧母,可在正直的爷爷的培养下,翠翠有着令人喜爱的品质,那就是宽厚的品格。
在感情生活上,翠翠对傩送一见钟情,却羞于开口。她对傩送的喜欢,发于情止乎礼,虽是一见钟情,可因未及时回应,导致她感情上的悲剧。
翠翠感情生活上的悲剧,其实有着层层的伏笔。
虽说《边城》是一部歌颂美,歌颂乡土纯情、质朴善良的赞歌。
但实际上,这赞歌的背后暗藏波涛汹涌,危机四伏。
这份危机凸显在翠翠感情生活的悲剧上。
2.
《边城》在文末时说“那人也许明天就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回来”这其实是一个悲剧的伏笔。
从全文的铺垫来看,傩送是不会回来了,即使回来,也不会再于翠翠有感情上的联系。
天保的离世与翠翠有莫大的关系,这决定了翠翠难以在根本上再走进傩送的心里。
虽说天保的死出于偶然,但他之所以离家是为了远离翠翠与傩送。
因知翠翠的心上人是傩送,天保便放弃了这份与他没有关系的心动。没想到,在乘船送货的途中,遭遇洪水,而天保不幸地在这份洪水的冲击中丢失了性命。
天保出走是为离开伤心地,成全亲爱的弟弟与翠翠,但却在走出的途中丢失了性命。虽说翠翠与天保的死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她却是天保出走的直接原因。
所以说,翠翠在天保的死亡上还是占了间接的关系。
而天保与傩送的感情从小要好,当面对眼前的人时就会想到哥哥的离世,人的心理隔阂是难以移除的,所以说,翠翠与傩送之间的心动是难以有结果的,即使有结果也不见得会幸福。
可见翠翠的等待是徒劳的,这便是悲剧的伏笔。
3.
翠翠面对这份感情上的悲剧,除了无尽的等待,其他的无能为力。
不仅她唯一的亲人爷爷离世了,连心爱的人也离她而去。而她在经历这些人事时,才是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美貌女孩。
没有家庭力量做背景,自身的知识及能力水平又不高,且身后的时局不稳定,这样的女孩,再美,她的人生除了嫁人还有什么出路。
《边城》再美也只是一个没有实物撑起的梦境,再美也是隐藏在现实的凋零。
翠翠的未来生活从家庭背景与心上人出走的伏笔可知会极其晦暗。
翠翠值得令人赞颂的美好就在于,面对一幕幕的生活悲剧,她的选择是淡然的面对,没有自哀自怨,更没有自暴自弃。
文末,翠翠在边城的河岸边接起爷爷的桨把接送过路人的责任继承了下去。
这似一部默剧一般的结尾,轻描淡写地叙述着翠翠的人生,没有哀怨,没有诉苦,有的只是面对生活的重创后依然热爱生命的淡然。
这就是翠翠,虽未有对惨淡的命运进行反抗的张力,但她性格里所显示出的中华民族特有的宽厚品行,值得铭记。
从品格里的宽厚品性来说,翠翠是较为传统的女性代表,而夭夭则是反传统的女性代表。
在家庭背景上,夭夭有四个兄弟姐妹,父母勤劳在乡里有威望,家境优渥,生活幸福。
家庭背景的强大,给了夭夭强大的安全感,这份安全感让夭夭有更强的底气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以及抵御诱惑。
当保安队的人涌入长河里的小寨子时,对夭夭的父亲长顺威逼利诱,对夭夭明里暗里实施骚扰。
保安队队长为了显示自身的优越性,在与夭夭聊天时,不时的抬起自己手腕,显示手表的高贵以及品位,以诱惑夭夭。
可夭夭面对保安队队长的诱惑时,面不改色心不跳,把保安队长怂的狗血淋头,并利用村里独有的话语去讽刺保安队队长。
从夭夭与队长的对峙来看,夭夭面对保安队队长的强势时,临危不乱,并能自如应对。
夭夭的这一举动体现了夭夭的机智以及自信。这份自信与她开朗的性格有关,更与她的家庭所给予她的安全感有关。
4.
夭夭的自信、机智显示她身上具有生机勃勃的生命张力,这份生命张力不同于旧时代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同于传统文化里所提倡的隐忍,它所体现的恰是追求自由与个性的现代文明。
夭夭的张扬与自由烂漫与翠翠的隐忍宽厚形成鲜明对比。
这两人身上所体现的差异也是沈从文所要表达的深刻主题,即随着现代文明的涌入,以湘西一带为代表的中国农村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这种改变体现在乡土文化的变迁上,更体现在生活在乡村的人的变化上。
虽说《长河》的最后,夭夭与翠翠一样,都走向了悲剧,但夭夭奋起反抗,勇拒保安队队长的品格却赋予了夭夭更为长久的生命力。
夭夭为了自身的幸福而奋起反抗,这本值得赞颂,但最终夭夭的努力付之东流,这背后与中国的时局有关。
那就是,在国家时局不稳定的情况下,个人是难以通过个人努力去获得幸福的。《边城》里的翠翠是如此,《长河》里的夭夭也不例外。
虽然沈从文把边城与长河两地描写得如人间仙境般美好,但这也只是作者心中的赞歌,美好却易碎。翠翠与夭夭追求幸福失败的结果就是最好的例证。
夭夭与翠翠是既有相似,有又截然不同的人生。
相似在于她们同为美的代言人,命运同为悲剧。不同在于翠翠内敛宽厚的品行所体现的是传统文化的亲润,而夭夭身上的张扬、自信、机智所体现的是现代文明的侵染。
二者互不冲突,却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在时代洪流的巨变下,湘西甚至是中国乡村的文明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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