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英文
An Old Man and Hold on
昨天辅导孩子复习英语,遇到了"An old man",我说:“就是‘一个老头’。”孩子说:“如果尊敬一点呢?”我说,老头没有不尊重的意思。思索片刻后,又对孩子说:“如果非要表示尊重,那就翻译成‘一位老爷爷’吧。”小孩能体会出“老头儿”的微妙,说明他对语言理解进步不少。
“老头儿”是不是有贬意,是很有争议的。最为人知的当数纪晓岚称呼乾隆皇帝为“老头子”。仔细思考,此二词不见有太多差别,但“老头儿”的确给我一点点轻浮的意味。这可能是因为《西游记》中,孙悟空称呼土地公喜欢用此词。悟空每次找土地,总是气极败坏,其语气确实轻浮不敬。土地公又往往以低矮老朽的形象示人,故此“老头儿”一词就给我不敬的映像了。
“敬老”乃序齿事。“齐天大圣”招“土地”,却是以“爵”“位”而招。悟空非不敬老,是“大圣”不敬“土地”耳。先不说儿子是不是也从《西游记》中得来的映象,就算是,这种道理,孩子还怕难以明白。所以还是教孩子“尊敬一点儿”的说法好。
“老头儿”的情感色彩不去管他,“老头儿”确乎是我们的日常用语。现在还回来说翻译的事情。已故作家李敖,一次节目上有这样一段话。
美国电影中,男孩、女孩一起跳舞。男孩笨拙,跳不好,女孩说 :"Let me Show you!" 怎么翻译?现在给翻译成:“让我秀给你。”你这样说话?还有电视上,这个秀,哪个秀,什么都是秀。中国话都不会说!Let me show you! 用中国文说就是:“看我的!”(或者起因是接吻事,记忆可能有错乱,但大意不差)
我想,初学英语,遇到“An old man”很少能想到“一个老头儿”。这种现象不在乎外语水平的高低,而是所谓的启动效应(Primming)。英文本身的含义,启动了脑海中对应的概念。这些概念组合在一起,形成了映像。
人类最常见的思维过程是从语言到概念,再从概念到映像,但是翻译刚好相反。由映像到概念,这是我们思维的过程。我们做计算、推理,都在此过程中,比较熟悉。
由概念到词汇,这是组织语言的过程。说话是这个过程,写作也是这个过程。说话和写作时,所用的词汇是自动涌现的。而翻译不同,原始文本的阅读,不但激活了概念、映象,还激活了一大片目标语言的词汇。翻译要从一团词汇中选择一个最好的词汇。
如果每个被激活的词汇都会发光,被激活的越厉害,就越亮的话。说话和写作中,激活的就几乎是一条光之线。而翻译时,激活的却是光带,宽的多的光带。这样,最能传达意向的路径,就必须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选出来。这样说来,翻译,尤其是好多翻译,真比写作还难。
An old man,翻译成一个老男人,是简单的,容易的,但这不是一个好的翻译。因为对既懂英文又懂中文的人来说,“an old man”激发的映像与“一个老男人”的相差颇远。傅雷说:“好的翻译就像是作者在用中文写作。”说“一个老男人”不是一个好翻译,就是因为用中文写作的人,不会这样写。
当一个概念被一个词汇启动后,我们往往难以想到以前用来表示这个概念的词汇。比如自从“Hold 住”横空出世,我已经忘记中文应该怎么说这事儿了。尽管我并不想显摆自己的英文,但是“Hold 住”还是会不自觉地出现在和别人的交流中。我的大脑已经“Hold”不住我的舌头了。
这真是数典忘祖。
但是我想这是一个普遍的想象,而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读者君,不妨留言,说说自己是否有这种现象,权当调研了。
这应该是一种心理学现象。我认为,除了启动效应外,可能也与同态竞争有关系。据说现在互联网的生意,要么成为行业老大,要么就消亡。这话用来说商业状态或许不妥当,但是用来形容“数典忘祖”的现象,是准确的。
不同的词汇对应同一个概念的时候,哪个会被流行起来,这是一个竞争关系。原本稍占上风的词汇,因为听别人都这样说,最初为了沟通的方便,我们也跟着讲,等习以为常后,我们最初使用的词汇就从我们的大脑中消失了。
可怕的习以为常。
The Spring and Water
初中读过《共产党宣言》的译本。其中内容全不记得了。惟有《人民的名义》贪官被抓时背诵的那几句,让我想到自己读过:“共产主义想幽灵一样,在欧洲的上空游荡。”具说这句特别好。但是当日我读不出。昨天开始读《BIBLE》,以下是首篇第二节。
The earth was without form and an empty waste,
and darkness was upon the face of the very great deep.
The Spirit of God was moving over the face of the waters.
我想,《共产党宣言》开头一句所以被认为写的好,就来自于这里吧?从初读到现在近二十年了,《人民的名义》播出也四五年了,一读The Spirit of God was moving
over the face of the waters,我立刻就想到了《共产党宣言》。我无宗教信仰尚且如此,生活在基督教氛围浓厚的欧洲读者,读《共产党宣言》,想到这句,应该更自然。
不知道《共产党宣言》中“幽灵”用的是那个词,怕不会是 Spring。据老师说,曾经有段时间,《共产党宣言》这句话,“幽灵”曾被改成“美女”。好在我读的时候,译本已经又改回来了,不然至今日,也看不出马克思的妙笔来。
这段的第一句,让我想到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但是《千字文》不是宗教哲学经典,虽然意境相似,但地位不对等。《道德经》的《道生一》章差配,然《道德经》中的话太抽象了,也不类。唯《庄子》中浑沌与鸿蒙给我的意象差配 “without form and an empty waste”。
“over the face of the waters”让我想起《树篱骑士》中的“the ripple dancing cross
the surface of the lake”。不知《树篱骑士》有没有出中文版?这句话怎么翻译的?读英文我感到美极了。我仿佛读到了《岳阳楼记》的“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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