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
二十年前,每到腊月底,快要过年的时候,我们村最忙的,就是会杀猪人了。
我爷爷,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杀猪好手,很多人杀猪,都无法做到一刀就让猪断气,再加第二刀的时候,猪的嚎叫声惨绝人寰。
我们村河湾边的小云他爸就是这种半吊子的杀猪匠,养好的肥猪舍不得花钱请人杀,自己动手,每次都把猪脖子戳了好几刀,猪还高声惨叫,隔几里路都听得到,听得躲在锅屋里不忍看这场面的小云妈眼泪汪汪——这猪她喂了一年,有感情呀!
所以,我爷爷一到腊月,就忙得不可开交,因为除了实在太穷的人家,基本上家家都要杀猪的。
当然,我们家是例外,我爷爷每给人家杀一头猪,就会得到一刀子肥瘦均匀的五花肉作为酬劳,还有猪的小肠,照例也是给杀猪匠拿走的,一个腊月我们家的房梁上挂满了猪肉,到来年麦收时分都吃不完,当然不用杀猪了。
九岁那年,爸妈带着我和妹妹跟爷爷奶奶分开来单过了,分家头一年,我妈决定,把她喂了一年的大肥猪杀了,一家人过个好年。
以往听到要杀猪的消息,我总是很兴奋地跟在爷爷后面,看着他放猪血,拔猪毛,给猪开膛破肚,清理内脏,然后跟别的小伙伴们抢那个白色的猪尿脬,那个洗干净以后,用竹管吹大了,将口扎紧了可以当球踢。
那天,晚饭的饭桌有我最爱吃的粉丝烧小公鸡,可听着爸妈兴致勃勃地商量杀猪的日子,我突然觉得粉丝吃到嘴里木木的,没有了以往的香味。
放下筷子,我独自走到院子里的猪栏面前,我家的两头肥猪正躺在稻草上睡得正香呢。
那头黑猪被我们叫做大猪,身上带白花的那头是秋天逮回来的,身形明显比大猪小了一圈,我们叫它二号猪,每次我拎了煮好的猪食倒进猪槽里,它们就迫不及待地将嘴伸进猪食里拱着吃,吃饱了,还会拿嘴拱我的裤脚,逗得我咯咯直笑。
想起过几天,大猪就要被爷爷杀掉了,我的心开始酸起来,可是,我知道小孩子不能干扰大人的决定,养了猪就是要杀的,不然养猪干啥呢!
我家杀猪那天,看着爷爷带了整套杀猪的工具跨进院子,我就悄悄走进大姑家的院子里去,过了一会,我听到尖利的猪叫声,那是大猪的叫声,那一刻我的心很疼很疼,泪水涌满了眼眶。
我终于明白了,小云妈和村里其余婶子大娘们为什么从来不沾杀猪现场的原因,那不是胆小,那是难以割舍,却又无可奈何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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