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舒云
书生从前不是个书生,像所有人一样,他也曾是个孩子。
他出生于中部冉州暮郡的一个偏僻小村庄。
两三岁便识字,他天生聪颖,十岁时能与村里老人坐谈。
二十岁离开村子,去往王都莱纳城,准备一展抱负,未曾想,这一去便是几十年。
他参加了王都的官吏选拔考试,落榜了。
于是他准备在王都待着,再参加第二次考试,这期间他带的盘缠干粮很快没有了,于是他游走于各路官员间当他们的食客。
官员出钱买他的点子,他靠此混口饭吃。
未曾想,他在接触一名官员时,无意中听到了一些内幕。
那一日是个大晴天,太阳明晃晃的亮眼,树梢的虫鸣不止,有些聒噪。
书生从后门一如往常走进王都监察官的府邸,站在大树下等到监察官接见。
只见监察官带着一老人向他走近,两人尚在交谈。
“哎呀,那孩子是挪用了别人的考卷才上来的,怎么可能会处理这些事呢?这事虽说不是我办的,但我有办法,您别着急,您看,办法不就在这吗?”
书生看见监察官拉着老人指向他,他鞠躬行了个礼。
随着交谈进行,他方才知道,这老人数十年前曾是官员考试的魁首,曾任王朝多个要职,门生众多,监察官便是其中一位,老人膝下仅一子——这孩子却是个草包,文墨不通,于是老人买通了考官,选了一篇上乘之文作为孩子的考卷。
孩子高分录取,即将到郁州的一个郡上任,却事事不通。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老人找上多名门生,想给孩子找个辅导政务的帮手。监察官听闻,自告奋勇向老人推荐了书生。
为了让辅导的帮手熟悉写卷人的政论风格,老人还把孩子挪用的考卷带上了。
书生拿过卷子一看,一时如坠冰窖:这熟悉的字迹和文风,不是自己的是谁的?
尽管马上感觉到天旋地转,但他稳住了自己,恍惚之中仍听完了监察官和老人的安排。
那天晚上他拿着监察官给的厚厚一摞钱币,去到自己住处附近的酒馆,买了很大一瓶酒。
他带着酒走到城门边,席地而坐,对着月色,一口一口喝了起来。
旁边有个乞儿向他乞讨:“官老爷,行行好,给个子儿吧。”
他掏出兜中钱币一枚给了这个褴褛的孩子,失笑道,“我不是官老爷。”
孩子拿着钱币,眼睛发亮,朝他拼命鞠躬,“谢谢官老爷谢谢官老爷。”然后跑开了。
他望着孩子远去的背影,拿起酒瓶又喝了一口。
在他把酒喝了半瓶后,先前那个乞儿带着十几个穿着破烂的孩子过来了,围着他跪下磕头,“官老爷,行行好,再给点吧,我们都吃不上饭了。”
他急急忙忙放下酒瓶,一手扶起一个孩子,一手掏出钱币递过去,“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我不是什么官。”
他给围着他一圈的孩子一人给了一个钱币,一个女孩双手捧着他给的钱币认真看着他道,“那您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官的。”
孩子们高高兴兴带着钱走了。
书生却坐在原地眼眶湿热。
他想起他为什么要来王都了。
也是如今日午时一般一个虫鸣聒噪的夏日午后,村里老人问他,“娃啊,你读书读那么好,为什么要读书你知道吗?”
他当时年幼却已经从书里读了许多道理,斩钉截铁对老人说,“为生民立命,让老百姓都有好日子过。”
老人笑着摸摸他的头,“这可不容易,那要加油啊。”
如今他站在城门边上,一眼可以看到入夜的王都,大道齐整,守卫森严。可王朝如暮色下灯光照亮的地板一般的衰败之象,对任何有心人来说都是显而易见的。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挪用了书生卷子的草包到地上任了,而书生收着监察官和老人给的钱,时不时寄信去郁州教会那草包如何办事。
郁州那边传来了新上任郡长的好名声。
书生并不在意,他开始用不同的化名,加入不同的朝堂派系斗争,把一些得来的钱分发给王都的乞儿,将另一些寄到各种贫困地区,资助一些受灾地区的流民和孤儿。
起初他宿在酒馆客栈中,后来连住宿的钱都省下作为其他用处。自此他同王都的乞儿一起露宿在街边。
王都的乞儿混混常汇聚之地,有人戏称之留香巷,因为布满垃圾与污垢。
然而再深沉的污垢,却也不如没落王朝腐败制度下的淤积丑事之肮脏。
书生渐渐同留香巷的三教九流打好了关系,获得许多信息来源,听闻了一些王都贵族欺男霸女之事以及考场舞弊屡禁不止之事。
在王都混迹多年的他已经不会再如初来时那样一惊一乍,他静静听着并偷偷记录于册,将这些污浊之事作为自己的筹码,以备日后谋事时用。
留香巷里有时会突然出现一些弃婴,来自达官贵人与人私通后生下弃养的孩子,或是一些流民夫妻双双去世留下的小孩,还有一些男女苟合后女子胡乱生下就丢到巷子里。
书生同巷子里一些好心的乞儿混混会抚养这些孤儿,到孩子大一些,书生会翻开字典,让刚认识字的孩子从字典中选字作为自己的名字。
这些孩子中有两个,其中一个女孩叫阿农,另一个男孩叫阿恒,两人算是巷子里不大不小的头目。
书生从他们平日的行动看出这两个孩子有一些天生的战斗天赋。
在王都待着些许年,王朝内纷争愈加明显,一些州里已经有了叛乱的迹象。
郁州和冉州有人听闻书生的名气,已经向他致信,希望他可以来加入叛军。
书生提笔向两边都写了回信,并没有明确答应,只是说自己并不会离开王都,可以书信对他们的一些疑难进行解答。
悄悄参与王都内部朝堂争斗多年,书生也培养了自己的势力。
王朝此时的皇帝叫鲜羯,育有三子七女,其中皇后有二子一女,后妃朱姬有二女,玄姬有二女,还有一个洗衣婢女是被皇帝醉酒后强暴,生有一子。
朝中分为大皇子派和二皇子派。
皇后的二子仅仅相距两岁,大皇子胡枭为长,但为人行事乖张,并不明理;二皇子芒禾稍年幼,但知书达理,颇受一些朝中老臣的眷顾。
书生游离于两党争之中,他在大皇子派系中化名为薄冰,在二皇子派系中化名为舒云,同时手捏大皇子醉酒打人致残的证据和二皇子与妓女私通生下残疾婴孩的凭证,在朝堂中悄无声息地翻云覆雨。但其实他觉得两人都不堪重用。
王朝中的王族唯一能得他青眼的,唯有那个皇宫之中被禁足的藏书阁的,皇帝与洗衣婢女的孩子,叫加勒。
皇子加勒偷溜出宫的几次,都把从王宫中带来的金币玉饰分与乞儿。
书生当然与加勒碰过面,加勒以为书生是露宿街头的流浪之人,却并未露出向其他贵族一般的轻视眼神,他买了一份饭菜放在躺卧在地的书生边上。
“我为你算一卦,报你一饭之恩。”蓬头垢面的书生懒洋洋起身对加勒说道。
“哈哈,我还能有什么可算的,我的命早就定了。”
“不算算怎么知道有没有变数呢?”书生漫不经意提问。
加勒后退一步,仔细端详书生,“主动找我搭话的上到八十下至七岁,都是女子,男子我还是头一次见,那麻烦算一算吧,这么一说我竟有些好奇。”
书生掐指一算,然后用脏兮兮黑乎乎的手抓住加勒的右手摊开到自己面前。
加勒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毫无嫌弃书生之意。
“福禄俱全,是生于富贵之家不愁吃穿且长寿之象,但有牢狱之劫,度过这一劫后,是数十年无忧的人生。”
“以后有没有老婆?”加勒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猥琐。
书生深深看了他一眼,“要看你的造化了。”
说罢书生放下加勒的手,瘫倒地上继续睡。
“喂喂,什么意思嘛,起码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加勒看着书生熟睡,却不忍心叫醒他,只得自己嘀嘀咕咕。
“若是婚配,应是高门将相之辈。”书生再懒洋洋接了一句。
“嘿嘿那就好,下次还来找你玩。”加勒心满意足离开。
书生坐起,看着皇子潇洒离去的背影,想起近来莽州那边似乎也将有动乱之象,思索着,若是一日叛军攻入王都,这皇子怕是也没有什么好日子了。
又过一些时日,因为北部冥州雪灾,当地官员抗灾不力导致大量死伤,一些流民涌入濒临王都的梓州,冥州大量官员被降职。
皇帝查出冥州是二皇子派系势力,大发雷霆,开始整顿朝堂的党争势力,二皇子派系许多官员因此被撤职,其中就有王都守卫兵兵长绮昙。
绮昙曾与书生有过几面之缘,但其武力值却很被书生看好。
书生找了机会,推荐他去莽州施展拳脚,这时他又想起日渐长大的混混头目之一阿农,他推荐了阿农与绮昙一同去往莽州。
与此同时郁州和冉州的叛乱已呈星火燎原之势,莽州的叛军才刚刚起步。
命运的齿轮就此转动。
王朝的崩塌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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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icheng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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