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月庵里的小尼姑
我的法号道真,是神月庵中长大的一个小尼姑,不过这山下的村民们却总是戏称我为“笼子里的姑娘”………
听师傅说,我是在她下山化缘时在溪边拾到的,因为儿时奇丑无比,便唤我小名“丑儿”。
当然我现在也长这样,现在生逢乱世,昏君当道,于是这天下便遭了兵灾,所以怨气滋生,妖魔便开始横行。
我敢打包票,这方原数百里之内大约只有我神月庵一块净土,因为我师傅是现存在世仅有的三位紫衣道人之一——净月师太。
人们常传说,人有三尸虫,只要修行到了一定程度,可斩三尸,自此万载长生!
然而他们却都不知道,但凡修士后背脊骨上还有九把锁,我师傅的修行已经到了地仙之境,她老人家只要再开一锁,便可白日坐化飞升大罗金仙之境.
我师傅她老人家一生之中斩妖除魔无数,功德无量,威震八方,但凡那些个小小妖魔,又有哪个来犯?
于是在这时,我生为先天阴骨便派上了用场,日日被关在铁笼之中,悬在庵内,为的就是吸引各路鬼怪精灵现身。
儿时我还不太懂,就只觉得好玩,还经常跟笼子外的鬼怪们打招呼,奶生奶气的。
“姐姐,你怎么没有腿呀!”
女鬼听了便是呵呵一乐,一咧嘴,腥红一片。
“那是因为我是鬼呀!”
“哦!”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白嫩的脚丫,所以我俩就不是同类呗~
“可叔叔,你为什么又有那么多腿呢!你就借姐姐一双不好吗?师傅说过, 人生而平等,我们一定要互敬互助的.”
才五岁的我说得一脸认真,师傅说了,人便是人,妖魔便是妖魔,我们之所以可以做百灵之长,便是因为我们比妖魔更加懂道理,所以每日睡前,师傅都会来给丑儿讲半个时辰的经文,教化我要懂得许多大道理。
“傻孩子,你莫要信那个老贼妮的,你师傅其实就是个只知滥杀的老妖 婆!”
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指着那墙头晾晒的妖狼皮毛,尚未干,还能轻易嗅到一股子血股气。
我在手中吹了吹,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弹,一下子就命中了他的脑袋,肉嘟嘟的小脸便立刻乐不可支。
“不许你骂我师傅!”
众妖魔像看到了什么吃惊的东西,“你竟然是我们的同类 ……”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才不是妖怪,本小姐是人,是人!”
我一生气,整个笼子便都开始晃荡,惊动了院内正在休息的师傅,一道紫光便冲天而起。
“孽蓄,休要伤害我的徒儿!”
我想师傅心中应该算是十分宠着我的吧!毕竟我六岁之前的回忆皆是美好,她待我如同亲女儿。
可有一次,我与师门中的师姐起了冲突, 我年纪小,自是打不过她,无意之中便咬了她的手腕,自此之后好像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就连师傅也说我有先天阴骨,把我悬在这里,引诱路过的妖魔。
“师傅,您看这天也越来越冷了,是不是能让小师妹回屋里睡觉,等有需要的时候再去笼子里 待着!”大师姐犹犹豫豫地说。
“丑儿,你身为修行之人,会怕这区区寒风吗?”师傅走近问我。
“不怕!”
我脆生生地回答, 生怕被师傅厌弃,因为相比寒冷和孤寂,我确实更怕被人抛弃.
师傅在溪边捡到我时,我只比小猫大了那么一点,是师傅捉了一只云豹,我吮吸豹奶,这才平安长大。
“好孩子!”
师傅就快要成仙了,要斩七情断六欲,连夸人也是冷水水的。
我望着她决绝而去的背影强忍泪水,难道她老人家就当真不想回头再看我一眼吗?
一晃便又是数十春秋,我也从往日居住的小笼子也换成了符阵。
然而师傅的修行却再无寸进,就当今生我们都以为她飞升无望了,可那一日是天狗食日,一只黑蛟不知为何闯入了神月庵,开始大肆屠杀本门弟子。
师傅对战一只蛟龙,本应该是十拿九稳,可怎料关键时刻,那黑蛟却有了化龙之相。
无奈,师傅只得引天雷,与那畜生同归于尽,方保神月庵其他幸存的弟子不灭。
可在一片狼藉过后,我却好像见到了师傅化成点点星光,朝我微笑一下便踏云而去了,而坐下却正是那条黑蛟。
“师傅得道了,师傅得道了!”我在符阵之中奋得大喊。
可大师姐却黑着脸从死人堆里钻了出来,“压押她下去,小师妹她得了失心疯!”
我难过地看着大师姐空荡荡的一只衣袖,她流了那么多血,难怪脸臭成那个样子。
从此之后我便被大师姐又换了一个地方关押,又过了一阵子,我仿佛这才反应过来,疯得并不是我,而是一向为人正直,心地善良的大师姐,因为她竟想利用师傅的残骸,再做出一个净月师太!
“你在干什么?”
一日我正无聊,被关在方寸大的院子里,便翻上墙头。
我院子后头是一座大假山,师傅还在时曾经说过,此地是整个神月庵内的聚阴之地,而那座假山便是一处风水眼,是用来镇煞所用的。
可现在是半夜,还有两刻便到子时了,我竟看见自己的大师姐,我神月庵的新任主持,躲在假山后头,抱着一个门中弟子,猛啃对方的脖子。
很神奇,小弟子的整个身体就像瞬间便漏了气一般,瘪了下去,迅速失去了生机。
大师姐可能是吃饱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听到了我高声喝斥,抬起头,双目通红,满嘴鲜血,额间赫然显出了一个六角血芒,这是入魔的标志。
我自小入门,师傅整天又忙着修行,其实大多数时间,大师姐都会代替师傅顾料我的,所以我并不十分担心她会害我,便飞身来到近前,悲鸣了一声:“师姐!”
大师姐一瞬间就好像恢复了清明,抱着我喃喃自语:“不怪我,不怪我,她既是庵中弟子,那么为了师傅涅槃重生, 贡献力量也是应该的,对吗,丑儿!“
“什么?涅槃重生………”
我自然是十分疑惑的,因为那天我明明看见师傅驾蛟而去了呀!
我把大师姐带回自己的屋子里,为她打了热水,好好的梳洗了一番,她这才跟我说明白,原来自从师傅走后,大师姐继任主持以来,她便日夜悬心,自己的修为粗浅,不能振兴神月庵,又怕辱没了师傅的名头……
这想啊想啊,人便好像入了魔,她又觉得师傅是还在,那一切问题不就迎办而解了吗?
于是在她的脑海之中便有了个声音指引她,去收集师傅破碎的灵识和残骸,再辅以修行之人的精血,师傅便可以涅槃再造。
其实刚开始,大约师姐也是有过犹豫的,只是那夜,一个黑衣女子为她擒来了一个门中弟子,她便越发的不可收拾了……
而且那神秘女子的身形和声音,根据大师姐说,也十足像极了师傅。
她就猜想,说不定师傅自己也是想活来呢!
我一脸诧异, 大师姐虽然道行不够,却也服侍了师傅数十个寒暑,她当真就是这样想自己的授业恩师的吗?
将夜,我隐在师姐院中的水缸中,亥时刚过,果然有一个神秘女人,拖了一个弟子,来到了大师姐的卧房敲窗 。
“好徒弟,为师的好徒弟………”
声音空灵忧怨, 乍一听还是与师傅有几分相似的,可仔细想一想,师傅为人清冷,是万万不会用这么热切的口气称呼我们的.
我又听了几声,便越发觉得她学得不像了。
“孽畜,你就看招吧!”
我猛然暴起,接着一道水箭便透胸而过,硬是把她的胸前洞穿了个窟窿。
可那人却慢慢转过头,不但看起来丝毫无损,还顺手摘下了面罩,一张脸,五官眉眼像极了师傅,只是更加年青几岁,邪魅几分。
“你是何人?”
我自从长大之后便一直居住在符阵之中,她从未见过我,便是惧怕黄符,那就也算是个妖邪了呗!
我咧嘴一笑,“大师姐,你看她连我都不认识,脸上那层皮子怕不只是一层幻术罢了!”
大师姐一听她不是师傅,这心魔便去了一半,当既便也开始出手,降下雷法。
我二人合击,她不大一会儿,便溃败下去.
“别,别杀我!我好歹也曾经算是你们师傅的一部分.. ……”
原来当年师傅一直认为“斩妖除魔”才是正道,便以“杀”入道。
虽然后来也大有成就,可也造下了无数业障,于是那业障等时机成熟,便化成黑蛟来屠杀神月庵中的弟子。
也是在神月庵即将覆灭的千钧一发,师傅才领悟出修行的终点是守护, 斩去嗔念,舍身于业障同归于尽,这才得了正果,成就了金仙之位.
而她便是师傅斩下的嗔念,这嗔念当时也 只不过是师姐脑海中一个一闪而过的恶意想法,可师姐偏偏就信她的了,有了信仰之,于是嗔念便有了可以凝实的形体,方可以出来做恶………
“丑儿,丑儿,大师姐是错了吗?都是我的错,误信奸妄,这才断送了不少弟子们的性命!”
大师姐瘫软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这一 刻,我就知道她以后于修行一道,怕真的是要彻底止步了,因为她的道心已经塌了……
后来,果然大师姐自知有罪,自请罚入冰洞内修行两百年,她修行尚浅,凡人寿禄有限,此去十死无生!
最后经过众位师姐妹的共同推选,由我继任主持。
我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把“生灵平等,皆可成正果!“刻成碑文,树立在神月庵门外。
我把人与妖怪精灵制定成了一种平等互助的关系,它们平日里可助我们斩杀做的精怪,而待它们将来修行有成,我们就也可以让精怪们分食道气正统,成为地仙。
深夜,在神月庵住持的卧房中,一个声音弃而不舍的在劝我。
“你放弃吧!你不就是个妖吗?不若我们二人联手,来把这个肮脏世道搅个翻天动地……”
我不耐烦的盖住了小坛子的盖子,讨厌,明明自己都已经不能维持人形了,还是如此呱噪!
贪嗔痴恶,一念而起,一念而生,哪里分什么妖魔还是人类,不过是守住本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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